西出华山三万里，已入西牛贺洲地界。
此地与南赡部洲不同，灵气中掺杂着浓郁的佛性，空气中隐隐有檀香浮动，山川河流都呈现出一种祥和宁静的气象。但在这份祥和之下，杨婵能感觉到一股潜藏的躁动——那是属于洪荒本土生灵，对“外来”法则的本能排斥。
佛门大兴不过数万年，对动辄以元会计时的洪荒而言，终究还是“新”的。
她按落遁光，在一座荒山顶上停下调息。连续三日赶路，即便以太乙金仙的修为也感到些许疲惫，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消化金蝉子给的信息。
流沙河、火焰山、凌云渡。
这三处险地，看似是地理障碍，实则是西方教布置的“考验”。佛门最重因果缘法，欲求八宝功德池水，必先经磨难，证诚心。这一点，金蝉子虽未明说，但杨婵心知肚明。
她看向西方。地平线尽头，隐约可见一道浑浊的黄线横贯南北，将大地分割成两半——那就是流沙河了。
传说此河非水非沙，乃上古时期一位大能陨落后，其体内小世界崩塌所化。河中之“沙”实则是破碎的空间碎片，每一粒都重若山岳，且蕴含时空乱流，金仙之下落入河中，顷刻间便会被撕碎、吞噬。
而九头虫，正是那位大能陨落后，其坐骑怨念所化的凶兽，被西方教镇压于河底，成为看守此河的“门神”。
杨婵取出宝莲灯，灯焰温润，映照着西天渐沉的落日。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化作流光，直射流沙河。
越靠近，那股暴戾混乱的气息就越强烈。
距离河岸尚有百里，便能听见震耳欲聋的轰鸣——不是水声，而是无数空间碎片相互碰撞、湮灭产生的法则噪音。空气中弥漫着细密的黄沙，这些沙粒如有生命，试图钻入生灵七窍，侵蚀肉身元神。
杨婵撑起混沌青莲的护体光华，将黄沙隔绝在外。但即便如此，每前进一里，法力的消耗都数倍于平常。等到了河岸边，她的法力已消耗近三成。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根本不是河，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滚咆哮的“沙海”。沙粒呈现诡异的暗黄色，每一粒都在高速旋转，相互摩擦时迸发出刺目的火星。沙海表面，不时有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漩涡深处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隐约可见破碎的星辰、崩塌的山脉、乃至巨兽的尸骸在其中沉浮——那是被吞噬的、属于不同时空的残片。
河面宽不知几许，神识探出，如同泥牛入海，瞬间就被狂暴的时空乱流绞碎。
“若要过河，需寻‘定沙舟’。”金蝉子的话在耳边响起，“此舟乃西方教以菩提木所造，刻有‘定’字真言，可在流沙中穿行。舟在河心‘沉沙岛’上，需渡河者自行取用。”
自行取用，意思是——要闯过九头虫这一关。
杨婵望向河心。在那片翻滚的沙海中，隐约可见一座孤岛的轮廓，岛上似有建筑，但看不真切。她定了定神，祭出寂世古灯，灯焰化作一道暗金色的光桥，从岸边延伸向孤岛。
光桥刚触及沙海表面，异变陡生！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从河底传来！整个流沙海瞬间沸腾，无数沙粒冲天而起，凝聚成九条粗达百丈的沙柱！沙柱顶端，各自浮现出一颗狰狞的兽首——龙首、蛇首、狮首、虎首、鹰首、鳄首、蟒首、蛟首、以及一颗完全由白骨构成的骷髅头。
九颗头颅，十八只眼睛，齐齐锁定杨婵！
九头虫！
它的身躯并未完全显露，依旧隐在沙海之下，但那九颗头颅散发出的威压，已让杨婵感到窒息。太乙巅峰，而且是那种在杀戮中磨砺出的、充满血腥气的巅峰，与玄机子那种修道者截然不同。
“又来一个送死的？”中间的龙首开口，声音嘶哑如破锣，“佛门那些秃驴，就喜欢弄这些考验的把戏。小女娃，报上名来，本座不吃无名之鬼。”
杨婵不答，双手结印，混沌青莲在身后浮现，九色莲瓣缓缓旋转，洒下道道光雨，将周围躁动的沙粒一一净化、抚平。
“哦？造化之道？”左侧的蛇首吐出猩红的信子，“有意思。上一个闯关的是个使剑的，被本座撕了一条胳膊逃走。你比他强点，但……还是不够看。”
话音未落，右侧的虎首猛然张口，喷出一道赤红色的罡风！罡风过处，连空间都被撕裂出细密的黑痕，直扑杨婵面门！
杨婵身形急退，同时宝莲灯光华大放，化作一面混沌色的光盾挡在身前。罡风撞在光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光盾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痕，但终究挡住了。
但九头虫的攻击，这才刚刚开始。
九颗头颅同时动了！
龙首喷出焚金融铁的龙息，蛇首射出腐蚀万物的毒液，狮首吼出震碎神魂的音波，虎首掀起撕裂空间的罡风，鹰首俯冲刺出洞穿虚空的利喙，鳄首张开吞天巨口吸扯生灵，蟒首缠绕绞杀，蛟首引动水行法则化出万千冰矛，骷髅头则眼眶中燃起惨绿色的鬼火，专攻元神！
九种攻击，九**则，铺天盖地而来！
杨婵脸色凝重到了极点。她虽有太乙巅峰修为，更领悟了造化创生之境，但面对这种身经百战的上古凶兽，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在这里消耗太多——后面还有火焰山、凌云渡，更不用说灵山上的未知考验。
必须速战速决。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将寂世古灯往空中一抛。
灯焰暴涨，化作一轮暗金色的太阳，悬在头顶。太阳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归墟漩涡——这是她将《归墟造化诀》与寂世古灯结合后，领悟出的新神通：“寂世归墟·吞天噬地”。
暗金太阳缓缓旋转，爆发出恐怖的吸力！
九头虫的九种攻击，在这股吸力面前，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被强行拉扯、扭曲，最终如长鲸吸水般没入太阳之中！太阳表面泛起剧烈的涟漪，内里传来沉闷的轰鸣，仿佛在消化这些狂暴的能量。
九头虫九颗头颅同时露出惊骇之色。
“归墟之力？！不……不对，还有造化的味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过河人。”杨婵淡淡道，右手虚握，暗金太阳骤然收缩，化作一枚拳头大小的黑色珠子，落入她掌心。珠子表面流转着九种颜色的光纹，正是九头虫那九种攻击被强行压缩、融合后的产物。
“此物还你。”
她屈指一弹，黑色珠子射向九头虫！
珠子飞行的轨迹极其诡异，仿佛穿梭在不同的时空夹层中，忽隐忽现，九头虫九颗头颅想要拦截，却都慢了一步。最终，珠子精准地射入那颗骷髅头的眼眶中，没入那团惨绿色的鬼火。
“轰——！！！”
骷髅头猛然炸开！
不是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存在”层面的崩解。那颗头颅连惨叫都没发出，便化作无数灰白色的光点，消散在流沙中。剩余的八颗头颅齐齐发出痛苦的嘶吼，气息瞬间萎靡了三分。
“你……你竟敢毁我一体？！”龙首暴怒，剩余八颗头颅疯狂舞动，“我要你死！”
“你可以试试。”杨婵平静地看着它，“但下一击，毁的就不只是一颗头了。”
她左肩的混沌青莲印记微微发烫，掌心再次浮现出一枚黑色珠子——这一次，珠子的颜色更加深邃，威压更加恐怖。
九头虫剩下的八颗头颅，动作僵住了。
它能感觉到，那枚珠子里蕴含的力量，足以将它的本源彻底摧毁。眼前这个女人，虽然修为与它相仿，但对力量的运用、对法则的理解，却远在它之上。更可怕的是，她身上那股归墟与造化交织的气息，让它本能地感到恐惧。
“……过去吧。”最终，龙首颓然低头，“沉沙岛在正西三百里，定沙舟在岛中央的庙里。拿了舟，速速离去。”
“多谢。”杨婵收起珠子，不再看它，踏上光桥，朝着沉沙岛飞去。
八颗头颅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复杂。
沉沙岛不大，方圆不过十里。岛上没有植被，只有一座破败的石庙。庙中空无一物，唯有中央停着一艘三丈长的木舟。舟身古朴，通体呈暗金色，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佛门真言，散发出温润的檀香。
这就是定沙舟。
杨婵登上木舟，注入法力。舟身亮起柔和的佛光，佛光所及之处，翻滚的沙海瞬间平静，形成一条宽约十丈的平静水道。木舟无风自动，沿着水道向西驶去。
河心深处，九头虫的八颗头颅缓缓沉入沙海。
在彻底消失前，龙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归墟与造化同体……纪元之变……要来了……”
流沙河宽阔，即便有定沙舟，也足足行驶了三个时辰才抵达对岸。
踏上西岸的瞬间，杨婵回头望去，只见那片狂暴的沙海已隐入暮色之中，唯有河心那座孤岛，在夕阳余晖中泛着苍凉的光。
第一关，过了。
她收起定沙舟——此舟只能用一次，过河后便会自行消散，化作佛光回归灵山。这是佛门的规矩，也是考验的一部分：用过即舍，不存贪念。
前方，地平线上已能看到隐约的红光。
那不是晚霞，而是终年不熄的火焰山。
更远处，在天地交接之处，一座巍峨恢弘、笼罩在无尽佛光中的神山轮廓，若隐若现。
灵山。
杨婵深吸一口气，服下丹药恢复法力，继续向西。
夜色渐深，星光黯淡。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沙海中，一缕极淡的灰气悄然浮出，如附骨之疽，再次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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