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间内的尘埃在模拟月光的冷辉中缓缓沉降。林辰背靠墙壁，双目微阖，并非休息，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沉入掌心的印记，全力感应着那枚刚刚植入的“秩序坐标”。
距离“灵能疗愈会所”后巷通道闸门开启、黑色货车装载货箱驶离，已经过去了约一刻钟。林辰和艾莉没有立刻尾随，而是耐心等待。过早跟上容易被察觉，他们需要让车队先驶出一段距离，进入相对规律的虚空航路后再行动。
印记传来的感应清晰而稳定。那枚“秩序坐标”如同黑暗虚空中的一颗微缩星辰，持续发送着独特的、只有林辰能明确解读的脉动信号。信号显示，目标正在以中等速度，朝着枢纽外层锚地区域的方向移动，轨迹相对平直，暂时没有频繁变向或进入复杂干扰区的迹象。
“他们出发了，方向是外层西区公共锚地。”林辰睁开眼，低声道，“走的是常规商用航线初始段，看来是想先混入主流船流，再择机转入所谓的‘快速通道’。”
艾莉点头，递过来一个简易的能量地图板，上面标记着他们此刻的位置和目标的大致方位。“公共锚地区域船流密集，能量背景杂乱，是隐藏行踪的好地方，但也容易跟丢。我们需要一艘不起眼、但速度和隐匿性都不错的载具。”
“守夜人”提供的资源有限，但其中包含了几处隐秘的、可供临时租用或“借用”交通工具的地点信息。他们选择了一处位于中层区边缘、由一个老矮人经营的“破烂王”修理厂。据情报显示，老矮人认钱不认人，只要付得起价钱，且不惹大麻烦，他能搞到大部分需要的“工具”。
两人迅速离开维修间，再次变换装束，扮作风尘仆仆、急于赶路的普通冒险者，朝着修理厂赶去。
“破烂王”修理厂名副其实，坐落在一个巨大的废弃货舱里，里面堆满了各种型号、各种损坏程度的飞行器、小型舰船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金属焊剂和劣质能量液的味道。老矮人“轰隆”·铁砧是个秃顶、留着杂乱红胡子、独眼上戴着复杂目镜的壮实老头，正用一只机械臂和几只小型维修机器人，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艘小型虚空梭的引擎外壳。
听闻林辰需要一艘“速度快、能屏蔽一般扫描、续航凑合”的小型追踪船，老矮人独眼在目镜后闪烁着精明的光，咧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嘿嘿，追债？寻仇？还是……盯上了什么肥羊？”
“寻人。”林辰言简意赅，将一袋沉甸甸的、远超市场价的冥晶放在旁边一个沾满油污的工具箱上，“要干净的，没尾巴。”
老矮人掂了掂钱袋，满意地哼了一声，指了指修理厂深处一个被防水布半盖着的角落：“‘灰影号’，双座轻型侦察梭，刚做完引擎保养和外壳隐形涂层重涂。速度在同级里算顶尖，自带三级被动隐匿场发生器，能量签名做过混淆处理，常规扫描看起来像中型运输舰的辅助艇。满能量续航大概十个标准冥时，够你们在枢纽周边转几圈了。缺点嘛，护甲薄得像纸，火力只有两门聊胜于无的脉冲枪，而且座舱狭窄，舒适度为零。”
林辰和艾莉走到那艘“灰影号”前。它长约八米，流线型的机身覆盖着哑光灰色的特殊涂层，线条简洁，没有任何多余标识，看起来确实低调而高效。掀开防水布，座舱内陈设简陋，只有两个紧挨着的座椅和密密麻麻的操控界面。
“就是它了。”林辰没有犹豫。他们要的是追踪能力，不是战斗或舒适。
付清尾款，老矮人爽快地提供了启动密钥和简单的操作指南，并“友情提示”了附近几个“检查比较松”的离港通道。
很快，“灰影号”如同一条真正的灰色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修理厂的后门，汇入枢纽内部错综复杂的飞行管道。林辰负责驾驶和导航，艾莉则专注于感应外界能量变化和警戒。
依靠印记对坐标的持续感应，他们远远地吊在目标车队后方，保持着约五公里的安全距离。这个距离在虚空中看似不远，但在枢纽外围密集而混乱的船流和能量干扰背景下，已经足以掩盖追踪。
透过侦察梭狭窄的观察窗，可以看到外面光怪陆离的景象。大小不一的舰船如同深海鱼群，沿着无形的航道穿梭。远处，枢纽主体那庞然巨构的轮廓在幽暗背景上投下斑驳的剪影，无数灯光如同星辰镶嵌其上。更远的虚空深处，那些能量星云、破碎位面碎片和古老遗迹的光芒，组成了永恒变幻的背景幕布。
林辰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他一边操控“灰影号”小心地避让其他船只和偶尔出现的能量乱流，一边分心关注着印记感应。坐标的移动轨迹显示，目标车队在离开公共锚地后，果然没有沿着最常见的商贸航线前进，而是逐渐偏离主航道，朝着枢纽西北方向一片相对荒芜、标注着“废弃矿场区及不稳定空间带”的区域驶去。
“‘快速通道’很可能就在那片区域。”林辰调出星图，那片区域被标记为黄色警告，说明存在较高的空间褶皱、能量乱流和未清理的采矿残骸风险，常规商船很少涉足，但也正因如此，成为许多非法交易和秘密航线的理想选择。
“灰影号”的被动隐匿场全力运转，将自身的能量和物理特征降到最低。林辰也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身魂力波动，避免任何可能引起前方警觉的探测。
追踪持续了大约一个半标准冥时。前方的船流越来越稀疏，环境也越发恶劣。虚空中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金属残骸，有些是废弃的采矿平台骨架，有些则是舰船解体后的碎片，在远处能量源的微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空间波动变得紊乱，偶尔有细微的空间褶皱如同水纹般掠过船体，引起轻微的颠簸。
目标车队的行进速度也开始放缓，似乎变得更加谨慎。坐标信号显示，他们正在一片由数个巨大废弃小行星和大量金属垃圾环绕的复杂区域穿行，轨迹变得迂回曲折。
“他们要进入隐藏的通道入口了。”艾莉忽然低声道。她的紫眸紧盯着前方一片看似普通的、由碎石和金属板堆积而成的“小行星”，但血族对空间和能量的敏锐感知，让她察觉到了那里极其微弱的、不自然的能量汇聚迹象。
林辰也感觉到了。印记传来的坐标信号，在靠近那片“小行星”时，其空间定位参数出现了短暂的、轻微但确实存在的“跳跃”感，仿佛目标短暂地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夹层或维度。
“跟上去，但保持距离，等他们完全进入后再靠近。”林辰压下操纵杆，“灰影号”如同幽灵般，利用一块巨大的废弃装甲板作为掩护，缓缓滑向那片可疑区域。
就在目标车队的最后一辆货车，没入“小行星”表面一处扭曲的光影中消失不见后不久，林辰和艾莉驾驶着“灰影号”，也来到了同一位置。
近距离观察下，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自然的小行星。那些“岩石”和“金属板”上，隐约可以看到人工拼接和能量引导的痕迹。在一处看似随机堆叠的金属废墟下方，有一个直径约二十米的不规则能量旋涡正在缓缓旋转、澹去。旋涡周围的空间参数明显异常，散发着澹澹的、被刻意掩盖过的空间门波动。
“一个隐藏的虚空跳跃点，或者短途空间褶皱隧道入口。”林辰判断，“他们的‘快速通道’，就是利用这些天然或人工改造的空间不稳定点，连接起来的秘密航线。”
这种通道通常极不稳定，需要精准的导航和强大的护盾才能安全通过，且入口往往隐蔽，难以被常规巡逻发现。
“进去吗？”艾莉问。追踪信号在目标进入后变得略微模糊，但并未中断，说明通道内部虽然干扰增强，但“秩序坐标”的穿透性依然可靠。
林辰看着那逐渐平复、即将消失的能量旋涡入口，又看了看星图上这片区域标注的“高度不稳定”警告。
“进。”他没有犹豫，“关闭非必要系统，护盾功率提到最高，跟紧坐标信号。艾莉，注意感应空间异常和可能的埋伏。”
“灰影号”调整姿态，对准那即将消失的能量漩涡中心，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勐地加速，一头扎了进去！
瞬间，舷窗外的景象被拉长、扭曲、破碎！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彩和无法名状的几何形状如同湍急的河流般冲刷而过！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剧烈颠簸，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力量撕碎！被动隐匿场在强烈的空间扰动下剧烈闪烁，几乎失效。
林辰死死握住操纵杆，魂力灌注双眼，努力在混乱的视觉和感知中，锁定那一点微弱但顽强的秩序坐标信号，指引着方向。艾莉则全神贯注，血能弥散开来，如同最敏感的触须，感知着周围空间结构的每一丝细微变化，提前预警可能的塌陷或乱流。
这段旅程仿佛持续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当“灰影号”猛地从另一片扭曲的光影中挣脱出来时，舷窗外已然换了一副景象。
枢纽那庞大的身影和熟悉的能量背景噪音彻底消失。他们身处一片更加黑暗、空旷的虚空区域。远处，只有几颗黯淡的“星辰”（能量节点或残骸）散发着微光。而前方不远处，三辆黑色货车组成的车队，正排成纵队，安静地航行在一条由若隐若现的能量信标指引出的“航道”上。这条航道两侧，偶尔能看到漂浮的、结构奇特的岩石或金属废墟，散发出沧桑而死寂的气息。
“我们出来了。”林辰长出一口气，发现手心全是汗。“灰影号”的状态还算稳定，但护盾能量消耗了近三成。
艾莉仔细观察着外面：“这里……能量背景很‘古老’，也很‘疲惫’。像是一片被遗忘的战场，或者……巨大的坟场。”
林辰也有同感。印记的秩序感知在这里变得有些迟滞，反馈回来的信息充满了“衰败”、“沉寂”和“不协调”的意味。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尘埃，那是时间与混乱共同打磨后的残迹。
但坐标信号变得清晰了许多。目标车队就在前方，沿着这条隐秘的航路，驶向这片被遗忘虚空的更深处。
林辰调整“灰影号”的姿态，再次拉开距离，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这条秘密航路的尽头是什么，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真相。但他知道，他们距离那个收集痛苦、制造污染、贩卖灵魂的黑暗核心，又近了一步。
虚空浩瀚，尾迹无声。而追逐罪恶的旅程，才刚刚驶入最幽暗的水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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