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鞭挞声在刑堂回荡，三十记蕴含着惩戒之力的鞭子结结实实地抽打在林尘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执刑弟子毫不留情，这是古剑锋长老亲口定下的惩罚，无人敢徇私。林尘紧咬牙关，一声不吭，混沌银眸低垂，将所有痛楚与屈辱尽数吞下，只流露出炼气弟子应有的、强忍痛苦的坚韧与一丝“悔恨”。
鞭刑结束，他被丢回砺剑崖外围那间被指定为“禁足”之地的简陋石屋。石屋位于砺剑崖风口下方，常年受罡风侵蚀，比之前杂役区的木屋更加破败寒冷，但对于需要借助罡风煞气“疗伤”与“修炼”的林尘而言，此地反而更合他意——当然，是在古剑锋的“监控”之下。
每日，他需前往听剑阁，向古剑锋禀报“修炼进展”与“身体恢复情况”。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更加严密的监视。古剑锋的问题往往看似随意，却总能切中要害，旁敲侧击地探寻着矿脉那日的细节，以及林尘对剑道、对修炼的“真实”理解。林尘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每一次回答都谨小慎微，既不能显得太过愚钝（否则无法解释剑道天赋），也不能显露过多超越炼气弟子的见识（以免引起更深怀疑）。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有些偏执、对剑道有种近乎本能直觉、却又因出身与资源所限而懵懂挣扎的苦修者形象。
在古剑锋的注视下，他“艰难”地炼化着那瓶固本培元丹，“缓慢”地吸收着砺剑崖驳杂的罡风煞气，伤势“逐步”好转，修为也“勉强”维持在炼气二层，进展“迟缓”。他将霜华道痕带来的冰寒痛楚，巧妙地伪装成炼化煞气不当引起的“灵力反噬”，偶尔流露出痛苦之色，反而更显“真实”。
日子在表面平静、暗流汹涌中一天天过去。古剑锋的审视似乎略有放松，但那种若有若无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窥视感，始终未曾完全消失。林尘知道，这位外门长老并未完全相信他，只是暂时找不到确凿证据，又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猜得没错。
……
无尽遥远，时空阻隔之外。那方破碎的仙界碎片——“潜龙渊”废墟上空，永恒的冰冷与死寂中，一道朦胧的月白虚影再次悄然凝聚，正是霜华仙尊的一缕分神念影。只是这一次，虚影的气息似乎比上次更加凝实了一丝，眸中的冰冷也更深邃了几分。
她抬手虚招，那枚曾监控黑石废矿、后因能量爆发而彻底沉寂消散的冰晶符文，其最后溃散时传递回来的、一段极其短暂混乱的画面与信息流，在她指尖凝聚、重现、放大。
画面中，是那座残破的古老魔道祭坛，是突然爆发的混乱魔气（混合了高等魔域、九幽、阴冥煞气），是那道自虚空刺出、却又被莫名混乱能量干扰、最终溃散的“凝虚剑影”，以及……那能量湮灭中心，一闪而过的、模糊不清的、数种互相冲突又奇异共存的气息烙印。
霜华虚影静静地“看”着这段信息，眸光冰冷无波。良久，她指尖轻点，画面定格在能量湮灭最混乱的那一瞬。
“混沌余韵……帝源波动……九幽魔气……下界阴煞……还有……吾之剑意。”她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如同冰珠落地，“如此驳杂，如此混乱……刻意混淆？还是……自然生成？”
若是刻意混淆，那混淆者的手段可谓高明。将数种高等能量粗暴糅合，互相污染，使得任何追踪与锁定都变得极其困难。尤其是其中那股“混沌余韵”，位格极高，却又淡薄混乱，难以追溯其真正源头。这不像是一个下界修士能做到的，即便是获得某些古老传承的幸运儿，也未必能同时引动、并控制如此多的高等能量。
若是自然生成……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一座残破的魔道祭坛，因缘际会，同时引动了深埋地下的帝源碎片、游荡的混沌气息、潜伏的九幽魔念以及地脉阴煞，并与她隔空降下的一缕剑意碰撞湮灭？这种概率，微乎其微。
“有趣。”霜华虚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宸渊善谋，幽月性烈，皆非甘于寂灭之辈。坠入归墟，未必是终结。借尸还魂，暗藏下界，积蓄力量，倒像是他们的作风。”
“只是……”她目光再次投向那定格的混乱画面，“若是他们，气息不该如此……驳杂。宸渊仙帝本源当是煌煌仙道，纵使转世重修，沾染魔气，其核心本质难改。幽月乃九幽魔帝之女，其魔气精纯霸道，而非这般……混杂了其他。”
她的神念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反复拆解、分析着那混乱能量中每一丝细微的波动。渐渐地，她捕捉到一丝不协调——那缕“九幽魔气”，虽然被严重污染稀释，但其最深处的那一点“意蕴”，似乎……过于精纯了？甚至，比寻常魔君、乃至一些魔尊麾下大将的九幽魔气，都要更加贴近本源？这绝不是一个下界残破祭坛，或者偶然沾染的魔念所能拥有的！
还有那股“混沌余韵”……虽混乱，但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丝……包容与吞噬的特质？这与她所知的、某些以混沌着称的古老存在或禁忌之物的描述，隐隐有几分相似。
“一个身怀精纯九幽魔气本源，又疑似与混沌有关的存在，藏身下界，恰好出现在本座意念扫过、并布下监控之后不久的区域，又恰好引动了残破魔阵，与本座剑意发生冲突……”霜华虚影眸光渐冷，“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
“此人，即便不是宸渊或幽月本人，也必与他们有重大关联！甚至，可能是他们布下的另一枚棋子，或是……因他们之事而产生的‘意外变数’。”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仙光流转，于虚空中快速推演。天机混沌，因果纠缠，尤其是涉及宸渊、幽月以及归墟之变，即便以她之能，也难以清晰把握。但模糊的感应中，那下界残片的方向，因果线的确比之前更加“活跃”和“晦涩”。
“古剑锋……青岚宗……”霜华虚影低语，显然从溃散符文最后传递的、关于青岚宗长老反应的信息中，捕捉到了这个名字和宗门。“一个下界小宗的长老，筑基修为……他察觉到了异常，但并未深究，反而将那可疑的杂役弟子监控起来……”
是这古剑锋别有用心？还是他也被蒙在鼓里，只是本能地觉得那弟子异常？
“看来，本座当初布下的这枚闲棋，倒是意外地触及了些什么。”霜华虚影思忖片刻，心中已有计较。直接再降意念或剑影，恐打草惊蛇，且容易被那混乱的因果进一步干扰。但就此放任，绝非她的风格。
她指尖凝聚仙光，于虚空勾勒出数个复杂到极致的冰晶符文，符文首尾相连，化作一个微型的、不断旋转的冰晶轮盘。轮盘中心，隐隐映照出那下界残片，以及青岚宗的大致轮廓。
“便让这‘冰魄轮印’，附着于那古剑锋的神念之中吧。无需主动探查，只需……被动感应。”霜华虚影屈指一弹，冰晶轮盘化作一点微不可查的寒光，遁入虚空，循着冥冥中与古剑锋那日降临矿脉时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联系，悄无声息地附着而去。
“古剑锋，既然你对此子感兴趣，那便替本座……好好‘看’着他。他之一切异常，他之修为变化，他之言行举止，乃至他周围的风吹草动……本座，都要知道。”
做完这一切，霜华虚影缓缓变淡，最后看了一眼那下界方向，冰冷眸中毫无波澜。
“棋子已落，棋局继续。宸渊，幽月，无论你们在谋划什么，本座都会将你们……彻底揪出。”
……
砺剑崖石屋中，正在“打坐疗伤”的林尘，眉心忽然毫无征兆地微微一跳。混沌魔婴传来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冥冥中，又有一道更加隐蔽、更加高明的目光，悄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不，是落在了监控着他的那道目光之上！
他豁然睁眼，混沌银眸中寒光爆闪，望向听剑阁的方向。
“霜华……果然没放弃！”林尘心沉谷底。虽然不知对方具体做了什么，但这份如同附骨之疽、层层加码的危机感，清晰无比！
暂时脱困，疑云更深。
前有古剑锋近身监视，暗有霜华更高明的窥伺！
真正的网，正在无声收紧。他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看似还有挣扎空间，实则已被越来越多的丝线缠绕。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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