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璃离去后，听雪轩再次陷入暂时的平静。然而这份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涌动。霜月城五大势力，乃至更远方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于此，等待着月神宫的下一步动作，也等待着凌云与林婉儿的抉择。
出乎意料的是，月神宫的回复来得极快。
仅仅过了一日，月璃便再次悄然而至，依旧是那副清冷如月的模样，但细看之下，其眼底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凌道友，林仙子。”月璃开门见山，取出一枚散发着柔和月辉、形如弯月的白色玉简，“宫主已收到二位的要求，并给予回复。此乃宫主亲笔信简，二位可自行查看。”
她将玉简递给林婉儿。
林婉儿接过玉简，与凌云对视一眼，神念探入其中。
玉简内并无实体影像，只有一道清冷威严、仿佛直透神魂的女声，以及烙印其中的信息流。
“林月寒（林婉儿化名），身具太阴无垢道体（月神宫对大成太阴道体的称谓），更觉醒上古月华神族嫡系血脉，确为本宫寻觅万载之机缘关键。”
“邀你前来，是为开启‘月神圣祭’，引动‘祖月之灵’，补全我月神宫传承缺失之核心，亦是你血脉彻底返祖、承接月神尊位之无上契机。”
“祭典需你之精血为引，以太阴道体为基，沟通祖月。过程虽有风险，但本宫将倾力护持，并赐予‘月神护心莲’护你神魂周全。事成之后，你即为月神宫圣女，得传《太阴古神诀》，掌月华权柄，与本宫共掌月神宫。此乃旷世机缘，望你珍视。”
“你之道侣凌九霄，亦可随行观礼，并获赠‘混沌蕴神丹’一枚（可助混沌修士巩固本源，提升感悟），及我月神宫客卿长老之位，享供奉资源。”
“然，月神圣祭关乎重大，不容有失。为确保祭典顺利，你二人需立下‘月神血誓’，入我月神宫期间，不得背叛，不得损害宫门利益，并需全力配合祭典事宜。祭典之后，去留自便，但圣女之责，不可推卸。”
“此乃本宫底线。三日内，给予答复。若应，月璃将带你们前往‘月华海’外围接引台。若否……机缘自逝，勿谓言之不预。”
声音消散，信息却深深印入二人脑海。
“月神圣祭……承接月神尊位……圣女……”林婉儿收回神念，秀眉紧蹙。信息比之前明确了许多，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她更加不安。“需要我的精血为引，以太阴道体为基……这听起来，怎么更像是……献祭的一部分？”
“不是献祭，但也相去不远。”凌云眼神冰冷，“所谓的‘开启圣祭’、‘引动祖月之灵’，关键都在于你的血脉与体质。他们并非要你的命，而是要利用你达成某个目的。事成之后，许以圣女尊位与传承，看似厚赐，实则将你与月神宫彻底绑定。那‘月神血誓’，更是束缚自由的枷锁。”
他顿了顿，看向月璃：“月华使，宫主信简我等已阅。恕我直言，此中风险未明，束缚过多。所谓的‘风险虽有，倾力护持’，太过空泛。那‘月神护心莲’是何物？护持力度几何？‘月神血誓’具体约束为何？‘圣女之责’又有哪些？这些，信简中并未言明。”
月璃似乎早有预料，平静道：“月神护心莲乃我宫镇宫之宝，可护持神魂不昧，抵御外邪侵蚀，即便仙帝巅峰神魂攻击亦难伤。具体护持，需圣女亲至月神宫核心，由宫主亲自施为。月神血誓乃上古神誓，约束入宫期间忠诚与配合，对日常修行并无妨碍，待圣女完成传承，自可解除或淡化。圣女之责，首要便是传承月神道统，引领月神宫，具体细则，宫主会亲自教导。”
解释依旧笼统，关键处依旧模糊，且将“具体细则”推给了“入宫之后”。
“若我们要求，在前往月神宫之前，先签订一份由‘天机阁’或‘万宝楼’这等中立势力见证、明确双方权利义务与安全保障的契约呢？”凌云提出新的试探。
月璃眉头微蹙，摇头：“月神宫之事，岂容外人置喙？宫主亲自许诺，便是最高保证。天机阁、万宝楼，还不够资格涉足我宫传承大事。”
态度依旧强硬，拒绝外部监督。
凌云心中了然。月神宫根本不愿给任何实质性的、受外部制约的保障，他们要的是完全的掌控。
“看来，贵宫并无平等协商的诚意。”凌云语气转淡，“既然如此，请恕我们难以从命。圣女尊位虽好，但若要以自由与莫测的风险为代价，我们宁可不要。”
月璃脸色微沉：“凌道友，莫要自误。宫主给出的条件，已是前所未有之优厚。圣女尊位，传承古诀，掌月华权柄，这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而不可得！错过此次，你们将与我月神宫，乃至与这无上机缘，彻底无缘！”
“况且，”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冰魄剑宗寒溟剑帝，已亲自传讯我宫，愿付出代价，换取你二人性命。若非宫主看重林仙子，此刻你们面对的，恐怕就不只是我月神宫的邀请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抬出冰魄剑宗，施加压力！
林婉儿脸色一寒。凌云眼中则闪过一丝厉色。
“月神宫是要与冰魄剑宗联手，逼迫我等就范吗？”凌云冷声道。
“并非联手，只是陈述事实。”月璃恢复了清冷，“如何选择，在于二位。是接受宫主的美意，成为尊贵的月神宫圣女与客卿长老，前途无量；还是拒绝，同时面对月神宫的失望与冰魄剑宗的追杀，在这广寒仙域乃至上清天，恐将寸步难行。”
她给出了最后通牒：“宫主只给三日。今日已是第二日。明日此时，我需要明确的答复。是随我前往月华海，开启无上道途；还是……就此别过，各安天命。”
说完，月璃不再停留，身形再次化作月华消散，留下凝重的气氛。
厅内陷入沉默。
“他们根本不给其他选择。”林婉儿声音微冷，“要么接受他们的条件，被绑上月神宫的战车，生死荣辱系于其手；要么，就是同时得罪月神宫和冰魄剑宗两大势力。”
“看来，你的血脉与体质，对他们计划的成功，至关重要。重要到他们不惜威逼利诱，也要将你带回去。”凌云沉思道，“所谓的‘月神圣祭’，恐怕绝非简单的传承仪式。其中定有我们不知道的重大图谋，甚至可能……需要付出难以预料的代价。”
他站起身，踱步窗前：“直接拒绝，风险太大。月神宫态度强硬，冰魄剑宗虎视眈眈，我们尚未在此界真正立足，双线树敌，极为不利。”
“可若是答应……”林婉儿面露忧色。
“答应，也不能完全如他们所愿。”凌云眼中精光一闪，“他们想掌控我们，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林婉儿疑惑。
“既然他们如此急切，说明‘圣祭’很可能有某种时限，或者他们遇到了必须解决的难题。”凌云分析道，“我们可以答应前往，但要在‘月神血誓’和具体行程上做文章。”
“如何做文章？”
“首先，‘月神血誓’必须限定范围和时间。我们可以同意在‘圣祭’期间及之后一段合理时间内，不损害月神宫利益，并配合必要事宜。但不能无限期，更不能包含人身自由和未来道途选择的束缚。这一点，必须争取。”
“其次，行程。我们可以要求，在前往月神宫核心之前，先在‘月华海’外围区域停留数日，一来让我们熟悉环境，二来也给你时间进一步稳固修为，适应血脉力量。同时，这也是我们的缓冲地带和观察窗口。”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凌云目光锐利，“我们需要在进入月神宫核心之前，尽可能多地打探关于‘月神圣祭’的真实信息。霜月城是广寒仙域消息集散地，或许有其他势力或散修，知晓一些内情。百里家族之前示好，或许也能利用一二。”
林婉儿明白了凌云的思路：“你是想，表面答应，争取有利条件，争取时间，暗中调查真相，并做好应变准备？”
“不错。”凌云点头，“月神宫势大，硬碰硬非智者所为。但若完全顺从，则生死不由己。唯有虚实相间，借力打力，方能在夹缝中寻得生机，甚至……反客为主！”
他握住林婉儿的手：“婉儿，此行必是龙潭虎穴。但这也是你探寻血脉根源、乃至获取月神宫传承的契机。风险与机遇并存。我会陪你一起，无论前路如何，我们共同面对。”
感受着凌云掌心的温度与话语中的坚定，林婉儿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并肩而战的勇气与决心。
“好！我们便去会一会这月神宫，看看那‘月神圣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两人计议已定。
翌日，月璃准时到来。
面对月璃清冷的目光，凌云给出了答复：
“经过慎重考虑，我们愿意接受宫主的邀请，前往月神宫，参与‘月神圣祭’。”
月璃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与得色。
“但是，”凌云继续道，“我们有三个条件。”
“第一，关于‘月神血誓’。我们可以立誓在圣祭期间及之后百年内，不主动损害月神宫根本利益，并配合与圣祭直接相关的事宜。但誓言不得涉及人身自由、未来道途选择、以及对非直接相关事务的强制要求。且百年期满，誓言自动解除。”
“第二，我们需在‘月华海’外围接引台区域停留七日，用以适应环境与稳固修为。在此期间，月神宫需提供安全保证，不得限制我们在此区域内的正常活动。”
“第三，圣祭过程中，若出现危及婉儿性命或根本道基之风险，我们有权要求暂停或中止，月神宫需提供备选方案或补偿。”
月璃听完，眉头再次蹙起。凌云的条件，显然是在宫主给出的框架内，极力争取自主权与安全保障。
她沉吟片刻，道：“前两条，我可代为禀报宫主，或有商议余地。但第三条……圣祭一旦开始，便不可中断，此乃祖制。宫主既承诺倾力护持，便不会让圣女有性命之危。”
“既如此，请月华使先禀报前两条。”凌云也不坚持第三条，“若宫主同意前两条，我们便即刻动身。否则，合作基础恐难建立。”
月璃深深看了凌云一眼，似乎想看出他背后的真正意图，但凌云神色坦然。
“好，我再去禀报。”月璃再次离去。
这一次，回复来得更快。不过两个时辰，月璃便返回，手中多了一枚新的月华玉简。
“宫主已应允。”月璃将玉简递给凌云，“前两条，依你所请修改。血誓范围与时限如你所言；外围停留七日亦可，但活动范围限于‘望月台’方圆千里，且不得离开月华海范围。至于第三条，宫主言，圣祭自有规程，风险可控，不必多虑。此乃最终条件，望二位勿再反复。”
凌云查看玉简，确认内容无误，与月璃所言一致。
“好。”凌云收起玉简，“我们何时动身？”
“若已准备妥当，现在便可出发。”月璃道，“我会开启接引月华，直接传送至月华海外围‘望月台’。”
凌云与林婉儿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
“走吧。”
月璃不再多言，双手结印，一道凝练的月华光柱自她手中升起，笼罩住她自己以及凌云、林婉儿。
光芒一闪，三人的身影自听雪轩小院内消失不见。
片刻后，柳青青与黄瑶才敢进入外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充满担忧与祈祷。
而霜月城内，各方势力也很快得知了“凌九霄”与“林月寒”随月神宫使者离去的消息。
冰魄剑宗驻地，寒溟剑帝冷哼一声：“月神宫……暂且让你们一步。待圣祭结束，若那女子未死，本帝再亲自去讨人！至于那凌九霄……必斩之！”
百里家族、玄冰谷等势力，则心思各异，但都将目光投向了那片神秘的月华海。
一场围绕着“月神圣祭”、血脉传承与上古因果的风暴，已然在月华海深处，悄然酝酿。而凌云与林婉儿，则主动踏入了这场风暴的最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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