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排了二十分钟,买了一笼。
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汤汁饱满,肉香四溢。确实好吃!
“老师傅,您是天津人?”我问包包子的大师傅。
“可不嘛!”大师傅一口天津腔,“1958年支援山西建设过来的。开始就在厂里食堂干,后来退休了,闲不住,就开了这个小铺子。没想到,太原人也爱吃咱天津包子!”
“生意不错啊。”
“还成还成!”大师傅笑呵呵的,“就是原材料不好弄。肉要票,面粉要票,有时候断货,就得歇业。要是供应能稳定点,我能一天多包两百笼!”
走在回茶煮匠的路上,我的思绪在飞转。
百货大楼、副食品大楼、六味斋、晋阳饭店、天津包子铺……这些商业形态各异的门店,像一个个节点,构成了太原市民的生活网络。
但它们之间是割裂的。
百货大楼卖成衣,但不量身定做;副食品大楼卖牛肉,但品种单一;六味斋酱肉好吃,但只有一家店;天津包子美味,但老师傅为原材料发愁。
如果我能在太原——乃至全省——建立更多的专业门店呢?
服装公司,不仅可以卖成衣,还可以提供量体裁衣服务,甚至推出适合不同职业、不同年龄段的服装系列。
五金公司,不仅卖钉子锤子,还可以提供简单的维修工具、农具改良配件。
电器公司,虽然现在家用电器稀少,但收音机、电风扇已经开始进入家庭。未来,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这个市场会越来越大。
农机公司,面向农村,提供适合山西地形的农用机械,帮助农民提高生产效率。
山西特产销售公司,专门销售和推广平遥牛肉、老陈醋、汾酒、沁州黄小米等地方名优产品,让好东西走出产地,走向全国。
这些专业公司,可以形成网络,覆盖城市和乡村,满足不同层次的需求。它们可以是国营的,也可以是集体所有制的,甚至可以探索“公私合营”的新形式。
更重要的是,这些门店可以成为“百团大战”调研成果的落地窗口——通过它们,我们可以直接收集消费者的反馈,调整产品,改进服务,真正实现“以需定产”。
这个想法让我兴奋起来。
但我很快冷静下来。1965年,大规模建立商业网络,面临的政策限制、资源约束、人才短缺,都是巨大的挑战。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眼下最紧要的,是把平遥牛肉这个试点做好。如果这个“牧工商联合体”的模式能跑通,能为农民增收,能为市场提供优质产品,能得到群众认可,那么,推广其他专业公司,就有了说服力的案例。
走到茶煮匠总部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赵经理正在门口等我,手里拿着一沓表格,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韩浩!回来了!”他快步迎上来,“初步统计出来了!你知道问卷回收率有多少吗?”
“多少?”
“百分之九十二!”赵经理的声音都在颤抖,“十万份问卷,发出去三天,已经回收了九万两千多份!很多调查点反映,老百姓填问卷的积极性特别高——有优惠券领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大家觉得‘终于有人问我们想吃什么、想买什么了’!”
这个数字,也超出了我的预期。
“还有更惊喜的!”赵经理翻开统计表,“关于平遥牛肉——百分之六十八的受访者表示吃过或知道平遥牛肉;其中,百分之四十一的人每月至少购买一次;能接受每斤2-2.5元价格的,占百分之五十五!”
“奶粉呢?”
“百分之三十四的家庭有奶粉需求——主要是婴幼儿和老人;能接受每罐3-4元价格的,占百分之四十八;如果有本地优质奶粉,百分之七十二的人表示愿意优先购买!”
数据不会说谎。
这些数字清晰地表明:市场有需求,群众有购买意愿,价格在可接受范围内。
“还有一个发现,”赵经理指着表格,“不同区域的消费习惯有差异。城区居民更关注品质和便利性,愿意为品牌支付溢价;周边乡镇的消费者更看重价格和实惠;而家庭收入较高的公职人员和厂矿职工,对‘改善生活’的需求最强烈。”
“好,太好了。”我接过统计表,“这些数据,就是我们下一步行动的依据。”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几乎住在了茶煮匠的统计室里。
这是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原本是仓库,现在临时改造成了数据处理中心。四张长条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回收的问卷。八个从山西大学数学系抽调来的学生,正在按照我设计的统计表,分类整理数据。
统计表是我根据后世经验设计的交叉分析表。横轴是年龄、收入、区域等人口特征,纵轴是消费频次、价格接受度、购买渠道偏好等消费行为。每个格子需要填入绝对数和百分比。
“韩老师,这一批是18-30岁年龄段的问卷,共一万两千份。”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学生抱着一摞问卷走过来,“我们已经按收入分好了。”
“辛苦了,放在那边。”我指了指靠墙的桌子。
房间里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拨弄算盘的噼啪声。这个年代没有计算机,所有的统计都靠手工。每个数据都要验算两遍,确保准确。
我坐在窗前,面前摊开着另一类重要的材料——问卷最后一栏“其他建议”的整理稿。
这里没有冰冷的数据,只有鲜活的、带着温度的文字。
我一张一张地看。
“希望平遥牛肉能切好片卖,家里刀钝,自己切不好看。”
“奶粉要是能有小包装就好了,一大罐打开容易受潮。”
“现在买牛肉要跑副食品大楼,太远。要是家门口的供销社能卖就好了。”
“牛肉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咸了,能不能做淡一点?”
“听说平遥牛肉是传统工艺,能不能在包装上讲讲历史?买给外地亲戚,也有面子。”
“孩子正在长身体,每天喝奶粉太贵。政府能不能给点补贴?”
“我们厂里工人多,要是能集体订购,送货上门就好了。”
“除了牛肉,平遥还有没有别的特产?比如牛肉酱、牛肉干?”
这些建议,有些是产品改良的方向,有些是销售渠道的拓展,有些是营销思路的启发。每一条背后,都是一个具体的人,一个具体的家庭,一个具体的生活场景。
我拿起笔,开始归纳分类。
产品类建议:
1. 开发切片包装、小份包装
2. 调整咸度,推出不同口味
3. 开发衍生品(牛肉酱、牛肉干、牛肉松)
4. 奶粉小包装,防潮设计
渠道类建议:
1. 进入社区供销社、厂矿小卖部
2. 开设专卖店或专柜
3. 提供送货上门、集体订购服务
营销类建议:
1. 包装体现历史文化
2. 讲述品牌故事
3. 推出礼品装
4. 开展品尝活动
政策类建议:
1. 对特定群体(学生、老人)给予补贴
2. 允许凭工业券、奖励券兑换
3. 纳入节日特供商品名单
这些建议的智慧,让我感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的需求是最真实的市场信号。
“韩老师,您看看这个。”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走过来,递给我一份问卷。
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退休教师的问卷。在建议栏,他写了一小段话:
“我年轻时在平遥教过书,吃过正宗的平遥牛肉。那时的牛肉,选用的是当地黄牛,用老卤慢炖,肉质酥烂,香气入骨。现在的牛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是味道不好,是少了那种‘用心’。做食品和教书一样,要用心。希望做牛肉的人,能像老手艺人一样,把每一块牛肉都当作艺术品来做。价格贵一点没关系,但要值得。”
这段话,让我沉思良久。
工业化生产要效率,要规模,要标准化。但传统美食的精髓,往往就在于“用心”,在于“手艺”,在于那些无法被量化的细节。
如何在规模化生产和传统工艺之间找到平衡?
如何在保证供应的同时,守住品质的底线?
这不仅是技术问题,更是理念问题。
我让同学们把类似的有深度的建议单独整理出来。最后竟然有三百多份。这些建议,将成为《平遥牛肉工艺标准》制定的重要参考。
统计工作进行到第五天,初步结果出来了。
我召集了所有参与统计的学生和茶煮匠的骨干,在会议室开会。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统计汇总表,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
“同志们,经过大家一周的努力,我们完成了九万两千份问卷的初步统计。”我站在表格前,“这些数字,不只是数字。它们是太原市三十万家庭消费意愿的缩影,是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具象表达。”
我指着几个关键数据:
“关于平遥牛肉——如果品质稳定、供应充足,愿意增加购买的家庭,占比达到百分之六十三。按太原城区五十万人口、平均每户四人计算,这就是近八万户的潜在市场。”
“关于奶粉——愿意尝试本地奶粉的家庭占百分之七十二。按每户每月一罐计算,这就是一个月六万罐的需求量。”
“更关键的是,”我顿了顿,“百分之八十五的受访者表示,希望有更多像平遥牛肉这样的地方特产进入市场;百分之七十九的人认为,现在的商品种类‘太少’‘不够选’。”
会议室里很安静。
这些数字带来的冲击,是实实在在的。
“过去,我们生产什么,商店就卖什么,群众就买什么。”我缓缓说,“但这份调研告诉我们,群众有选择的能力,有判断的标准,有表达的意愿。他们不是被动的接收者,而是主动的消费者。”
“我们的任务,就是搭建一座桥——一头连着平遥的养牛户、食品厂的老师傅,一头连着太原的千家万户。让好的产品找到需要它的人,让需要的人买到满意的产品。”
“这座桥怎么搭?”赵经理问。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完善的事情了。”我说。
带着调研数据和群众建议,我重新坐回办公室,开始完善那份《关于在平遥县开展肉牛产业综合试点及推动平遥牛肉、奶粉市场化发展的调研报告与初步建议》。
这一次,报告有了坚实的数据支撑。
我在现状分析部分,增加了详细的调研数据图表;在问题剖析部分,引用了大量群众的具体建议;在解决方案部分,根据反馈做了针对性调整。
但最重要的新增内容,是第七章:品牌战略与文化建设。
这一章的开头,我写道:
“平遥牛肉不仅是食品,更是文化遗产。其价值不仅在于满足口腹之欲,更在于承载历史记忆、展现匠人精神、传递地域文化。因此,在市场推广中,必须建立清晰的品牌战略,实现经济价值与文化价值的统一。”
接着,我提出了品牌分层策略。
第一梯队:高端传承品牌——“兴盛雷”
这个品牌的命名,源于我与雷师傅、马师傅的深谈。
雷时雨师傅告诉我,他祖上在道光十八年(1838年)就在平遥古城南大街开设“兴盛雷”牛肉铺,是清代至民国时期平遥牛肉的第一梯队品牌。其独创的“急煮慢焖、老汤卤肉”技艺,讲究“选牛要精、宰杀要净、腌制要透、煮焖要足”,一锅老卤传承五代,从未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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