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雨势终于渐歇,只余檐角滴答的残响,敲打着死寂。地下静室内,长明灯的光芒微弱地摇曳,映照着满地狼藉和两张苍白如纸的脸。
萧夜离躺在冰冷的寒玉床上,胸膛的起伏从微弱到逐渐有了力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与灼痛。经脉中那肆虐的阴寒邪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乏的虚弱,以及一种破而后立、隐隐带着新生力量的奇异感觉。但那新生的力量,此刻却被另一种更加汹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死死压住。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倒伏在床沿、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的楚倾凰身上。她侧着脸,额头抵着冰冷的床沿,散乱的青丝被汗水浸透,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和脖颈上。曾经清澈明亮的眸子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衬得那唇色愈发惨白。她的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比风中的残烛更加飘摇。
就在方才,在他意识沉沦于无边黑暗与噬心剧痛的深渊时,是那股温暖、坚定、不惜一切的力量,如同最炽烈的阳光,硬生生劈开混沌,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他感觉到了,那股力量中蕴含的决绝、牺牲,以及……深沉的眷恋。
“倾……凰……”他艰难地蠕动干裂的嘴唇,发出沙哑破碎的音节。他想撑起身体,想去触碰她,确认她的存在,但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剧烈的眩晕和心脏处传来的、因生命本源被强行唤醒而产生的绞痛,让他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静室厚重的石门被从外面小心翼翼、却又带着急切地推开一条缝隙。影驹的身影闪了进来,他手中端着药盘,脸上混杂着疲惫、担忧,以及一丝察觉到室内异常能量平息后燃起的希望。然而,当他看清室内的景象时,那丝希望瞬间冻结,化为更深的惊骇!
“姑娘!殿下!”他低呼一声,药盘差点脱手。他几步抢到床前,先谨慎地探查了一下萧夜离的脉搏——虽然虚弱至极,但已平稳,且那股阴邪之气竟真的消失了!狂喜还未来得及涌上,目光触及楚倾凰的状态,心便骤然沉入冰窟。
他颤抖着手探向楚倾凰的鼻息和颈侧脉搏,那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的生命迹象,让他浑身发冷。
“快!传太医正!不!把王府里所有懂医的、所有的珍贵药材全部拿来!快!”萧夜离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破裂,带着濒临失控的颤抖。
影驹如梦初醒,猛地转身冲了出去,压抑的低吼在石廊中回荡:“来人!传太医正!把所有大夫都叫来!开库房!取最好的药!”
死寂被打破,王府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间激起剧烈波澜。脚步声、惊呼声、急促的指令声在雨后的黎明前嘈杂响起,但所有声响在触及地下静室这片区域时,都自觉压低了音量,化作无声的焦灼。
太医正几乎是被人半架着飞奔而来,他刚为萧夜离稳住情况不久,心力交瘁,此刻见到楚倾凰的模样,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迅速上前,把脉、翻看眼睑、检查口舌,脸色越来越沉。
“楚国夫人她……她这是……本源耗尽,神魂受损,心力交瘁至极啊!”太医正的声音发苦,“脉搏几近于无,气息微若游丝,这是油尽灯枯之兆!她……她究竟用了何等霸道之法,竟将自身耗损至此?!”
“救她!”萧夜离死死盯着太医正,眼中布满血丝,那目光不像命令,更像濒死野兽的乞求与威胁,“不惜一切代价!救她!本王要她活着!”
太医正被那目光慑得心头一凛,连忙道:“殿下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只是夫人情况太过凶险,常规汤药恐已难奏效,需以百年以上的老参吊命,辅以固本培元、修复神魂的顶级丹药,且需有人持续以内力温养其心脉,维系那一线生机不散!”
“用!不管多珍贵,用!”萧夜离没有丝毫犹豫,“库房没有,就去宫里求!去全城搜!去天下找!内力……本王来!”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调动那刚刚复苏、尚且脆弱不堪的内息,却被太医正急忙按住:“殿下!万万不可!您自身亦是刚脱险境,元气大伤,此刻强行运功,不仅于事无补,恐会再次引发内伤,甚至有损根基!内力温养之事,可由老朽与其他内力精纯深厚者轮替为之!”
萧夜离紧握的双拳指节咯咯作响,牙龈几乎咬出血来。他恨!恨自己的无力,恨这该死的残破身躯,在最需要他保护她的时候,他却连渡一口真气都做不到!
“影驹!”他低吼。
“属下在!”
“按太医正说的办!立刻去取药!调动所有内力深厚、功法平和的影卫,轮班为楚姑娘渡气续命!同时,封锁此处所有消息,对外只称本王病情反复,楚姑娘忧劳过度,需静养。王府一切事务,暂由林文渊代本王与周勃将军协商处置!”纵然心如刀绞,神思混乱,萧夜离仍强撑着下达了最清晰的指令。他知道,此刻王府不能乱,更不能让外界,尤其是宫中和潜在的敌人,知晓楚倾凰的真实情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影驹领命,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迅速将一道道命令传递下去。
很快,王府库房中最珍贵的几株老参被取出,太医正亲自调配药剂。几名修炼道家平和内功、心性沉稳的影卫高手被挑选出来,轮番进入静室,小心翼翼地将精纯温和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楚倾凰几近枯竭的经脉,护住她微弱的心跳和呼吸。
萧夜离被强行安置在静室另一侧临时铺设的软榻上,由太医正亲自照看,服药调理。他的目光却片刻不曾离开那张苍白的面容。每一次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心跳就漏掉一拍;每一次感知到她的呼吸似乎又微弱了一丝,他的血液就几乎凝固。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天光终于艰难地穿透云层,将惨淡的灰白色洒向大地。王府内外,看似恢复了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林文渊和周勃在接到影驹密报后,震惊之余,迅速行动起来。林文渊利用职权,不动声色地调集了一批宫中御用的顶级补药,以“宸王需用”的名义送入王府;周勃则加强了京城各处的戒备,尤其是对西域方向人员和物资的监控,同时暗中排查可能存在的“影”组织余孽。
而宫中,在揽月阁大火和太后病情的双重阴影下,气氛异常凝重。皇帝下令“龙影卫”加紧调查,同时以“太后需静养”为由,减少了外臣和后宫妃嫔的请安,寿康宫几乎被隔离起来。太子那边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寻常,变得更加沉默谨慎。
午时将至,昏迷了近三个时辰的楚倾凰,指尖忽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一直目不转睛盯着的萧夜离,呼吸瞬间屏住。
太医正连忙上前,再次诊脉。片刻后,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细微表情:“脉象……虽依旧微弱如丝,但比之前凝实了一点点,那一线生机……稳住了!”
稳住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萧夜离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几乎虚脱。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那几乎要将人焚毁的焦灼稍稍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决意。
她为他,几乎燃尽了自己。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为她,也为他们,扫清一切障碍,讨回所有血债!
“影驹,”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惯有的冷冽与力量,“阿依慕和‘影’组织,可有新动向?”
影驹上前一步,低声道:“回殿下,根据各方汇总的消息,阿依慕及其党羽确实消失了,京城内外都未发现其踪迹。但‘龙影卫’在追查揽月阁大火时,在废墟中发现了一些未完全烧毁的、带有西域风格的织物碎片,以及……少量灰白色的、类似骨灰的粉末。经辨别,那粉末与我们在塔林外垃圾中发现的人骨碎片成分相似。”
骨灰?西域织物?对方不仅烧了揽月阁,还可能在那里进行了某种邪恶的仪式,甚至……焚毁了与“月奴”相关的遗物?
萧夜离眼神冰寒:“继续查。还有,那批‘赤霞器’,除了我们已知的几处,其他下落,林文渊那边可有进展?”
“林大人暗中排查了内务府近期的器物分发记录,结合宫中眼线回报,除了寿康宫、揽月阁、东宫芳林苑,以及我们府上,可能收到类似器物的地点还有三处:一是陛下日常起居的乾元殿偏殿书房,近日新换了一批笔洗和镇纸;二是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小佛堂;三是……三皇子生母德妃的钟粹宫暖阁。”
皇帝、皇后、德妃……阿依慕的目标,果然涵盖了整个皇室最核心的成员!
“通知林文渊,务必设法,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确认这些地方的器物情况,若有可能,寻机替换或处理掉。”萧夜离沉声道,“另外,将我们掌握的关于‘赤霞器’危害、以及阿依慕可能与车师国遗孤有关的推断,以最隐晦但能让陛下警醒的方式,通过可靠渠道,透露给‘龙影卫’统领。记住,只透露推断,不提证据来源,尤其不要牵扯倾凰和灵玉。”
他要借皇帝的手,去查,去防。皇帝手中的“龙影卫”和资源,远非宸王府可比。只有让皇帝真正意识到威胁的根源和严重性,才能调动最大的力量去应对。而他和楚倾凰,需要时间,需要她恢复,也需要他彻底掌控局面。
“是!”影驹领命,又道,“殿下,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在追查那批‘血焰泥’来源时,发现其中一支西域商队,在离京后并未直接返回西域,而是在距离雍京三百里的‘赤岩镇’附近失去了踪迹。那里地形复杂,多有废弃矿洞。属下怀疑,那里可能是他们的一个秘密据点,或者……是炼制‘血焰泥’或进行其他邪恶勾当的场所。”
赤岩镇?废弃矿洞?
萧夜离眼中厉色一闪:“派一队最精干的人手,化妆潜入赤岩镇,仔细探查。但记住,只探查,不行动,尤其不要靠近可能有阵法或守卫的区域。摸清情况即可回报。”
他要的,不是打草惊蛇的小胜,而是彻底斩草除根、一网打尽的机会。
影驹退下后,静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影卫为楚倾凰渡气时内力流转的轻微嗡鸣,以及太医正调配药物时器皿碰撞的细响。
萧夜离的目光再次落回楚倾凰脸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似乎不再那么透明得吓人。他伸出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用指尖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背。
“倾凰,”他低声呢喃,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做到了。现在,该我了。好好睡,等你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窗外的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缕真正的阳光,终于刺破阴霾,照射在湿漉漉的庭院中,映出一片晃动的、破碎的金光。
破晓已过,惊澜未平。但至少,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接下来,将是猎手与猎物位置调转的时刻。萧夜离靠在软榻上,闭上眼,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运转那新生却虚弱的内息,修复己身。他需要力量,需要尽快恢复,去保护他要保护的人,去清算该清算的债。
沉睡中的楚倾凰,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眉心那一直紧蹙的痕迹,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凰倾天下:病娇皇子的系统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