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的日头爬得慢悠悠，金灿灿的光线透过薄云，将杨家村屋檐下的冰凌照得晶莹剔透。积雪在阳光下开始消融，滴滴答答的水声与偶尔响起的鞭炮声交织，衬得年节里的村庄格外宁静。
陆家主宅的院子里，赵素芬正往竹竿上晾晒着昨夜守岁盖的棉被。铁蛋和石墩蹲在院角，小心翼翼地点燃一个个小鞭炮，每次炸响都引来他们压低声音的欢呼——奶奶吩咐了，今早不许吵闹，三叔三婶还在歇息。
“轻点声！”赵素芬回头瞪了两个儿子一眼，“去村口看看，你们姑姑一家该到了。”
按照当地习俗，初二这天，出嫁的闺女要带着丈夫孩子回门拜年。
东厢房里，苏念棠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的。睁开眼就对上陆建军近在咫尺的目光，他不知道已经醒了多久，正侧身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什么时候醒的？”苏念棠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带着睡意。
“刚醒。”陆建军面不改色地撒谎，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再睡会儿，还早。”
这话要是让在院子里忙活了半天的赵素芬听见，非得啐他一口不可。
苏念棠失笑，正要起身，却被他轻轻按回枕头上：“爹娘说了，让你多睡会儿。”他的手掌温暖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最后还是苏念棠坚持起了床。等她梳洗完毕来到堂屋时，陆母正在摆放待客的瓜子花生，看见她只是淡淡说了句：“灶上温着粥，自己去盛。”
这看似随意的态度，反而透着亲昵。
日上三竿时，院外传来了说笑声。陆家嫁到邻村的大闺女陆秀兰带着丈夫和一双儿女回来了。她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到了：“爹，娘！我们回来啦！”
堂屋里顿时热闹起来。陆秀兰是个爽利性子，一进门就拉着苏念棠的手上下打量：“这就是三弟妹吧？真俊！听说你开的铺子生意红火得很？”
她丈夫是个憨厚的庄稼汉，跟在后面憨笑着打招呼。他们的一双儿女倒是活泼，很快就和铁蛋、石墩玩到一处去了。
陆母脸上难得露出真切的笑容，指挥着赵素芬端茶倒水。苏念棠要去帮忙，却被陆秀兰按着坐下：“你是新媳妇，今天坐着就行！”
这话引得众人都笑起来。陆建军坐在苏念棠身边，很自然地抓了把瓜子，一颗颗剥好了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
陆秀兰看得直咂舌：“啧啧，三弟这是转了性了？从前可没见你这么会疼人。”
陆建军面不改色：“自家媳妇，不该疼吗？”
这话又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苏念棠脸颊微红，在桌下轻轻掐了他一下，反而被他顺势握住了手。
说笑间，招娣怯生生地站在堂屋门口，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她今天穿了那件带小花的藏蓝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粉色绒花在阳光下格外娇艳。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瞬。陆秀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目光在陆建民和招娣身上转了转，最后看向陆母。
陆母神色如常，朝招娣招招手：“站门口做什么？进来叫人。”
招娣这才迈过门槛，小声挨个叫人：“姑姑，姑父。”
陆秀兰勉强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个红包塞给招娣：“拿着买糖吃。”
这时众人才发现，陆建民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院门口。这个沉默的汉子今日换了身干净衣裳，头发也仔细梳过，虽然依旧局促，但脊背挺得笔直。
“二哥，进来坐。”陆建军起身招呼。
陆建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来在角落坐下。他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午饭准备得格外丰盛。陆秀兰带来的腊肉、赵素芬炸的丸子、苏念棠用空间食材做的几样小炒，摆满了整张桌子。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那盆酸菜鱼——用的是陆建军昨天特意去买的新鲜草鱼，配上苏念棠秘制的酸菜，汤汁金黄，香气扑鼻。
“这鱼做得真香！”陆秀兰的丈夫忍不住赞叹。
陆母破天荒地给苏念棠夹了块鱼腹肉：“念棠做的，你们都尝尝。”
这举动让陆秀兰惊讶地挑了挑眉。她这个娘什么性子她最清楚，能让她主动夹菜，可见对这个三弟妹是打心眼里认可了。
饭桌上，陆建民始终沉默地吃着饭，但细心的人会发现，他今天添了两次饭。招娣小口小口地吃着苏念棠夹给她的菜，小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饭后，男人们坐在堂屋里喝茶闲聊，女人们收拾碗筷。陆秀兰拉着苏念棠在灶房门口说体己话：
“三弟妹，你别怪我多嘴。从前家里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看你把三弟照顾得这么好，把家里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娘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苏念棠温婉一笑：“大姐言重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你是不知道，”陆秀兰压低声音，“娘从前最操心三弟。他那个闷性子，又常年不在家……现在好了，有你在他身边。”
这时，院子里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招娣和陆秀兰的小女儿正在玩翻花绳，铁蛋和石墩在旁边指点。阳光洒在孩子们身上，温暖而美好。
陆秀兰看着这景象，轻轻叹了口气：“招娣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现在能这样，挺好。”
黄昏时分，陆秀兰一家要回去了。临行前，她悄悄塞给苏念棠一个小布包：“自己绣的帕子，别嫌弃。”
回门的队伍走远了，陆家院子渐渐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给雪地镀上一层金色，屋檐下的冰凌折射出瑰丽的光彩。
陆建民带着招娣也要回去，走到院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对苏念棠低声道：“弟妹，后天……我去铺子帮忙。”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具体的帮忙时间。
苏念棠笑着点头：“好，正好后院那些菜苗该间苗了。”
夜色渐浓，陆家主宅的灯火次第亮起。苏念棠在自家灶房里准备晚饭，陆建军在一旁打下手——说是打下手，其实多半时间只是在看着她。
“大姐今天好像挺喜欢你的。”陆建军突然说。
苏念棠正在切菜，头也不抬：“大姐人很好。”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陆建军走近几步，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就像娘一样。”
他的呼吸拂过耳畔，苏念棠手一抖，差点切到手指。陆建军低笑一声，接过她手中的菜刀：“我来吧，你去歇着。”
这时，明浩拿着本书跑进来：“娘，这个字怎么念？”
苏念棠正要回答，陆建军已经放下菜刀，蹲下身耐心地教儿子认字。灯光下，父子俩头挨着头的身影格外温馨。
夜深人静时，苏念棠进入空间。灵泉边的作物长势喜人，她小心采摘了一批“百里香”嫩叶，又收割了些长势过快的野菜。退出空间前，她特意留意了一下周记粮行的方向——王老五今天又在铺子附近转悠了，看来周记还没死心。
与此同时，陆建民在自家昏暗的油灯下，正用粗糙的手指笨拙地给招娣梳头。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小声哼着今天刚跟表姐学的童谣。
“爹，后天你去三婶铺子，我能一起去吗？”
“……嗯。”
“那我能帮三婶拔草吗？”
“……嗯。”
简单的对话在夜色中轻轻回荡，透着前所未有的安宁。
而在青石镇周记粮行的后院里，王老五正点头哈腰地汇报：
“老板，打听清楚了，陆家那个老二现在天天往铺子跑……”
周老板眯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很好……就从这里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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