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崴子。
古松参天。 雪深没膝。
这里是绝对的死地。 也是英雄的…… 埋骨地。
一棵巨大的红松下。 站着一个人。
他很高大。 足有一米九。 虽然瘦得脱了相。 虽然满脸都是冻疮和胡茬。 但站在那里。 就像一座永远推不倒的铁塔。
杨将军。 杨靖宇。
此时。 他的左臂已经断了。 鲜血冻成了红色的冰凌。 挂在破烂的棉袄上。 右手。 紧紧地握着一支驳壳枪。 那是他最后的伙伴。
“杨司令！！” “投降吧！！”
几十米外的树林里。 传来了喊话声。 是汉语。 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谄媚。
“我是程斌啊！！” “皇军说了！” “只要你放下枪！”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 “甚至让你当伪满洲国的军政部长！！”
“呸。” 杨靖宇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没有力气喊话了。 五天五夜。 没吃一粒粮。 没喝一口水。 全靠身上的棉絮和树皮撑着。
他的胃。 已经像石头一样硬。 疼得让他甚至感觉不到枪伤的痛。
“程斌……” 杨靖宇喃喃自语。 眼神中。 闪过一丝悲凉。
那是他最信任的部下。 曾经的师长。 如今。 却是把他逼上绝路的恶鬼。
“杨司令！！” “别撑着了！！” “你的人都死光了！！” “没人来救你了！！”
杨靖宇笑了。 他费力地抬起头。 看着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还有那飘落的雪花。
“没人救……” “那又怎样？”
“我杨靖宇。” “生是抗联的人。” “死……” “是抗联的鬼。”
“咱们中国。” “只要还有一个人不投降。” “这个国家……” “就亡不了。”
他举起枪。 对着那个喊话的方向。 扣动了扳机。
“砰！”
这是最后的回答。
“八嘎！！” 后面的日本指挥官——岸谷隆一郎。 失去了耐心。
“射击！！” “全部射击！！”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子弹。 像暴雨一样。 泼向那棵古松。
杨靖宇身中数弹。 胸口。 腹部。 血花飞溅。
但他没有倒下。 他背靠着大树。 双眼圆睁。 死死地盯着前方。
直到最后一刻。 他依然…… 站着。
像一座山。 屹立在白山黑水之间。
……
“砰————！！！”
最后一声枪响。 在山谷中回荡。 然后。 是死一般的寂静。
五里外。
正在狂奔的林啸天。 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脏。 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碎了。
“将军……” 林啸天看着那个方向。 眼泪。 瞬间夺眶而出。
“晚了……” “还是晚了……”
“啊————！！！！”
林啸天仰天长啸！ 那啸声。 悲愤！ 凄厉！ 如同受伤的孤狼！
“全军听令！！！！” “把马跑死！！” “把枪打红！！”
“给我杀过去！！！！” “一个不留！！！！”
“轰隆隆————！！！”
三千人的队伍。 在这一刻。 化作了复仇的洪流。 疯狂地冲向三道崴子。
……
古松下。
岸谷隆一郎和程斌。 带着一群鬼子和伪军。 小心翼翼地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那个依然靠在树上、怒目圆睁的身影。 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死……死了吗？” 程斌哆哆嗦嗦地问。
岸谷隆一郎拔出指挥刀。 壮着胆子。 走上前。 用刀尖戳了戳杨靖宇的胸口。
纹丝不动。 身体已经僵硬了。
“呼……” 岸谷长出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了狂喜。
“哟西！！” “终于死了！！” “这个‘山林之王’！” “终于被皇军击毙了！！”
“快！！” “把他的头割下来！！” “我要带回新京请赏！！”
两个鬼子兵拔出刺刀。 狞笑着走上前。 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
“轰！轰！轰！！”
几颗手榴弹。 突然从林子里飞了出来！ 就在鬼子群中炸开！
“纳尼？！” “哪里来的手雷？！”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冲锋枪声。 像爆豆一样响起！
李铁蛋带着尖刀班。 像一群疯狗一样。 从雪窝里冲了出来！
“动我将军者！！” “死！！！！”
子弹扫过！ 那两个正要割头的鬼子。 脑袋瞬间被打烂！
紧接着。 林啸天骑着那匹黑马。 从林中飞跃而出！
“程斌！！！！”
一声怒吼！ 林啸天手中的双枪。 喷吐着火舌！
“砰！砰！砰！”
程斌吓得魂飞魄散！ 刚想转身逃跑。 一颗子弹。 精准地打断了他的膝盖！
“啊！！” 程斌惨叫着倒在地上。
“保护太君！！” “撤退！！” 岸谷隆一郎一看势头不对。 这火力太猛了！ 根本不是那一两百个残兵败将！ 这是主力！
鬼子和伪军慌忙应战。 但他们刚才已经放松了警惕。 正在庆祝胜利。 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攻。 打了个措手不及。
“杀！！！” 赵铁山带着大部队。 漫山遍野地冲了上来。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歼灭战。 也是一场…… 泄愤战。
负责围剿的讨伐队。 被这群红了眼的“幽灵”。 砍成了碎片。
……
十分钟后。 战斗结束。
岸谷隆一郎带着残部跑了（他在外围有接应）。 但程斌没跑掉。 他拖着断腿。 在雪地里爬。
一只大脚。 踩在了他的背上。
林啸天低头看着他。 眼神。 比冰雪还要冷。
“饶……饶命……” 程斌哭喊着。 “我是被逼的……”
“噗嗤！”
林啸天没有任何废话。 手中的武士刀。 直接插进了程斌的嘴里。 把他钉在了地上。
“你不配说话。” “更不配……” “求饶。”
林啸天转身。 走向那棵古松。
那里。 杨将军依然站着。 保持着最后的姿势。
林啸天走到他面前。 看着这位传说中的英雄。
即使死了。 那股威严。 那股杀气。 依然让人不敢直视。
“将军。” 林啸天跪了下来。
“我是林啸天。” “我来……晚了。”
他颤抖着手。 解开杨将军的棉袄。 想看看他的伤。
然而。 当他看到杨将军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时。 林啸天崩溃了。
那是…… 一团带血的棉絮。 还有…… 半块没有消化的树皮。
这就是“山林之王”最后的食物。
“呜呜呜……” 身后的李铁蛋、赵铁山。 所有人都跪下了。 泣不成声。
鬼子一直想知道。 杨靖宇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他们以为他在吃粮食。 以为他在吃肉。
殊不知。 支撑这个钢铁巨人的。 只有这满山的草根、树皮、棉絮。 还有那一腔…… 誓死不屈的热血。
“大哥……” 苏云哭着走过来。 “将军的遗体……” “不能留在这。” “鬼子肯定还会回来的。”
“带走。” 林啸天擦干眼泪。 站起身。
他脱下自己的皮大衣。 小心翼翼地。 披在杨将军的身上。
“将军。” “这里太冷了。” “咱们……” “回家。”
“赵铁山。” “在。”
“做一个冰棺。” “把将军……封在冰里。” “我们要带着他。” “一直带着他。”
“直到……” “把鬼子赶出中国。” “直到……” “天下太平。”
“是！！！”
风雪中。 三千名战士。 护送着那具冰棺。 缓缓离开了三道崴子。
那一夜。 长白山的松涛。 似乎都在呼唤一个名字。
杨靖宇。
星辰陨落。 但火种。 却在林啸天的手里。 烧得更旺了。
“从今天起。” 林啸天看着前方。
“我们不仅是黑虎山独立支队。” “我们也是……” “抗联第一路军。” “最后的……复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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