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窟之内,时间仿佛凝滞。唯有星辰封印柱散发出的恒定星辉,与奇金内部那被镇压的邪源偶尔传出的、沉闷的悸动,构成了这片死寂空间的全部声响。张沿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混沌琉璃骨躯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魂火黯淡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与无边的疲惫。强行催动奇金、斩断邪源、封镇秽物,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不久的所有力量。
但他不敢,也不能让自己彻底昏迷过去。此地虽暂时安全,但危机四伏。天律殿的追兵随时可能根据之前战斗的痕迹或某种特殊手段追踪而至。断魂崖的诡异环境虽因邪源被封印而有所缓解,但并未完全消失,那残留的神魂干扰之力依旧存在,长时间暴露其中,对重伤的他和昏迷的星痕都极为不利。
“必须尽快离开……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这个念头如同本能,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挣扎着,以骨掌撑地,极其缓慢地挪动到水晶柱旁。柱内,星痕依旧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却平稳。胸口的恐怖伤口在浓郁星力的滋养下,极其缓慢地收拢着,但那截断裂的骨刺留下的空洞与内部严重的道基损伤,绝非短期能够愈合。她的神魂更是如同破碎的星辰,光芒散乱,需要漫长的时间与特殊的环境才能重聚、温养。
“星痕……坚持住,我这就带你走。”张沿魂念传递过去,尽管知道她此刻可能无法接收。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水晶柱。封印柱的裂痕在他布下的辅助阵法作用下,边缘有极其微弱的星光在蠕动,试图弥合,但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强行破开封印带走星痕,风险太大,可能会破坏她此刻脆弱的平衡,甚至引动残存的封印之力反噬。
“看来,只能连封印柱一起带走了……”张沿目光扫过这高达十丈、沉重无比、且与地脉隐隐相连的星辰封印柱。这无疑是个疯狂的想法。但他别无选择。
他强提一口残存的魂力,神识再次沉入水晶柱底部,仔细探查其与地脉的连接情况。果然,封印柱的基座深深嵌入了地底,有数道粗大的、由精纯土石灵气构成的“根须”,扎入地脉深处,为封印提供着持续的能量补充,也将其牢牢固定在此地。
“需要斩断这些‘根须’,但又不能引起地脉剧烈反噬,伤及星痕……”张沿眉头(魂火微蹙)紧锁。这需要极其精妙的能量操控与对地脉走势的深刻理解。
他盘膝坐下,将最后一丝清醒的心神,沉入对地脉与封印连接节点的感知之中。太虚意境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捕捉,星衍阵道对阵法节点的理解,在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找到了……三处主要的能量传输节点,七处次要的稳固节点……”他魂火中勾勒出一幅清晰的脉络图。
接下来的过程,如同在鸡蛋上雕刻,又像是在拆解最精密的爆炸装置。张沿以骨指为笔,蘸着自身仅存的、微薄的混沌星力,在水晶柱基座周围的地面上,刻画出一道道复杂的隔断与疏导符文。这些符文的作用,是在他斩断“根须”的刹那,暂时截流地脉能量,并将其平稳地导向四周地层,避免能量暴走冲击封印柱与星痕。
每一笔,都耗费他巨大的心神与力量。骨指与坚硬的岩石摩擦,迸溅出火星,他的魂火也随之剧烈摇曳。但他咬牙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符文刻画完成,张沿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眼眶中的混沌之火几乎要熄灭。
“就是……现在……”他猛地抬起右手骨掌,五指并拢如刀,混沌星力在指尖凝聚成一层薄如蝉翼、却锋锐无比的灰白色光刃。
“断!”
他低喝一声,手刀如电,沿着之前探明的节点轨迹,在水晶柱基座周围闪电般地划过!同时,左手猛地拍在地面的符文中心,激活了所有的隔断与疏导阵法!
嗤嗤嗤——!
一连串轻微却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那些连接着水晶柱与地脉的能量“根须”,应声而断!断口处,磅礴的土石灵气即将喷涌而出,但被地面上亮起的符文光芒及时截住、引导,化作数道温和的灵气流,悄无声息地渗入四周的岩壁之中。整个地窟只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成功了!封印柱与地脉的联系,被安全地切断了!
张沿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魂力精华)喷了出来,身形晃了晃,险些栽倒。但他强忍着剧痛与虚弱,挣扎着站起,走到那失去了地脉支撑、光芒略微黯淡了一丝的水晶柱前。
“收!”
他打开得自天律殿巡狩卫的那个品阶最高、空间也相对最大的储物袋,将魂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对准了整座水晶柱!储物袋口爆发出强烈的吸力,但水晶柱实在太过巨大沉重,且本身散发着稳固空间的星辰之力,收取起来极其吃力。
张沿闷哼一声,不惜再次燃烧了一丝太虚道莲的本源,将吸力催动到极致!终于,在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中,高达十丈的星辰封印柱,连同其内沉睡的星痕,化作一道流光,被收入了储物袋中!储物袋表面顿时鼓胀起来,散发出不稳定的空间波动,显然承载如此重物与特殊能量体,已是其极限。
张沿不敢耽搁,迅速将储物袋收好,又将那块封印着邪源的奇金小心收起。然后,他取出一张幻空匿踪符拍在身上,将自身气息与形迹收敛到极致。
“走!”他拖着残破不堪的骨躯,沿着来时的路径,向着崖顶艰难地攀爬而去。每一步,都如同背负着山岳。魂力枯竭带来的空虚与剧痛,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但怀中储物袋内那微弱却坚韧的星辰波动,成了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信念。
攀爬的过程,漫长而痛苦。崖壁上残留的神魂干扰依旧存在,不断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魂力。他不得不数次停下,靠在冰冷的岩壁上,以《量子太虚诀》的基础法门,勉强吸收一丝天地元气维持,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幸好,天律殿的追兵似乎还未找到这里,或者被断魂崖的诡异环境暂时阻隔。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重新看到头顶那灰蒙蒙的天光时,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爬上崖顶,瘫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
夕阳的余晖(三轮异色天体的光辉)穿透稀薄了许多的灰色雾霭,洒在他残破的骨躯上。断魂崖的诡异气息,似乎因为邪源被封印带走而减弱了不少,但依旧是一片令人不适的死寂之地。
“不能……停留……”张沿勉强抬起头,辨认了一下方向。青木坊市是绝对不能回去了。他需要一个人迹罕至、灵气充沛、且能有效隐匿气息的地方,用来疗伤并安置星痕。
目光扫过王村长赠予的苍梧洲详细舆图(已记在心中),一个地名引起了他的注意——“云梦泽”。位于苍梧洲西南部,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沼泽与雾海地带,其中岛屿星罗棋布,环境复杂,灵气中等但属性偏向水、木、阴,常年被浓雾笼罩,能有效隔绝神识探查。更重要的是,舆图上标注,那里是“散修与避祸者的乐土”,势力错综复杂,但也因此缺少强有力的统一管控,适合藏身。
“就是那里了。”张沿做出决定。云梦泽距离此地数万里之遥,以他现在的状态,想要靠自己飞过去无异于天方夜谭。但他记得,舆图上标注,在青木山以西约千里处,有一座名为“黑水城”的中型修士城池,那里有跨洲传送阵可以租用,虽然价格昂贵,但能大大缩短行程。
“先到黑水城……”他挣扎着起身,服下最后一点时空星兰的残留药力(植株部分),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能力与魂力。然后,他辨明方向,拖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西方,一步一步地走去。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显得孤独而又坚韧。
他知道,前路依旧漫长而危险。携带着重伤昏迷的星痕与封印邪源的奇金,就像怀揣着两个移动的炸弹。天律殿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追捕只会更加疯狂。而云梦泽也绝非真正的世外桃源。
但至少,他救出了星痕,看到了一线希望。
夜色,渐渐降临。星空之下,那道蹒跚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莽莽山林的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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