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叫人在摊位坐,锅从天上下来。
乔家野正琢磨喉咙里那股刀片刮擦感是不是系统更年期提前了,一只干枯如树皮的手猛地伸到眼前,指甲缝里嵌着陈年旱烟灰,死死攥着那个厚度惊人的红包。
“嫌少?”老头急得脖子青筋直蹦,另一只手把三支香举得像炸药包,“大师,我孙子离本科线就差那一哆嗦!听说你这菩萨开了光——我都打听清楚了,是从……那边土里挖出来的!”他指了指墙根疯长的野薄荷。
乔家野瞥了一眼那尊红得辣眼睛的塑料菩萨:两元店进货价一块五,底座还留着注塑口的毛边。
挖个屁。这玩意儿埋土里三百年都降解不了。
“大爷,收回去。”他捂着脖子,声音嘶哑如砂纸磨墙,“就是个塑料摆件,供成舍利子,它也还是聚乙烯。”
“你不收就是不灵!”老头眼珠一瞪,膝盖一弯就要往湿地上跪,“嫌我没诚意?我给你磕一个?”
这一跪坐实了,明天夜市头条就是《无良摊主逼跪八旬老人》。
乔家野脑仁疼,喉咙更疼。
余光扫到陈默刚搁在桌角的酸笋汤残渣——高青硬塞给他、没喝完的那一小碗。
没过脑子,他一把抓起湿漉漉、酸冲冲的笋尖碎屑,手腕一抖,全撒在塑料菩萨光溜溜的脑门上。
黄绿色碎屑黏在红塑料上,滑稽得像刚从菜市场打完架回来。
“拜它没用,它就是个中转站。”乔家野指向隔壁花甲粉摊那口冒白气的铝锅,信口胡诌:“看见那锅汤没?青川县考神在春姨那儿。这菩萨头顶酸笋,意思是‘酸’尽甘来——去喝碗汤,比塞钱管用。”
老头愣住,浑浊眼珠在菩萨和大锅间来回两趟,将信将疑收回红包:“真……真灵?”
“这玩意儿不灵。”乔家野指着自己喉咙,疼得嘴角抽搐,“那汤灵,管饱。”
老头一步三回头走了。
当晚,他孙子真收到了补录通知。
当然不是菩萨显灵,也不是酸笋成精——纯粹因那所民办本科的招生系主任路过夜市,被霸道酸味勾了魂,喝了碗粉,一高兴多批了个名额。
可世上哪有人信凑巧?大家只信玄学。
第二天清晨,乔家野还没出摊,高青先到了。
她穿着看不出原色的工装马甲,怀里抱着一沓热乎乎的A4纸,正往公厕门板上贴小广告。
乔家野凑近一看,差点咬掉舌头——
是张复印模糊的旧书页,《青川饮食志·1987年手抄本》,密密麻麻蝇头小楷旁,红笔批注赫然醒目:“古法腌制酸笋,发酵需伴人声鼎沸,俗谓‘回心笋’,食之可定心神、聚人望。”
配图是一张手绘发酵结构图;最缺德的是底下附了张黑白偷拍照:乔家野蹲在路边啃笋干,表情狰狞,嘴里还叼着半截。
标题惊悚:《本地特产玄学考:为何地摊之神偏爱发酵物?》
“你这是造谣传谣!”乔家野指着照片,“我就吃个笋,怎么就成玄学考了?”
“这叫民俗重构。”高青抹胶水抹得均匀,头也不回,“与其让他们信塑料疙瘩,不如信点能吃进肚子里的。档案馆压箱底的废纸,我给它升升值。”
她拍手转身,眼里闪着狡黠:“用魔法打败魔法。你看——没人缠你买假古董了吧?”
果然没人买了,全涌去买“套餐”。
陆阿春连夜手写便签,推出“拜汤不拜佛”:点大份花甲粉,送一张黄纸条,六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心诚则灵,笋管饱”。
陈默破天荒站在门口招呼客人。
有食客端着粉凑过去贼眉鼠眼地问:“小陈师傅,透个底,你妈这汤里是不是加了隔壁乔神的玉佛灰?”
陈默手里的大勺顿住。
他望向隔壁发呆的乔家野,又低头看了眼脚下被踩得发黑的油毡布。
没说话,只舀起满满一勺滚烫面汤,手腕一翻——泼在地上。
“哗啦!”
油花四溅,汤水歪歪扭扭散开,隐约是个“人”字。
一阵穿堂风裹着雨丝吹过,那字瞬间被冲散,化作一摊毫无意义的脏水。
“没灰。”他声音低,却异常清晰,“就是笋,吃不吃?”
食客被这股硬气镇住,老老实实坐下嗦粉。
而乔家野这边,已成马戏团。
那尊红得扎眼的塑料菩萨被围得水泄不通。
不知谁起的头,非说昨夜“酸笋灌顶”,此刻灵力最强,必须请乔家野“开光”。
“开什么光?拿手电筒开啊?”乔家野被逼无奈,从裤兜掏出一根吃剩的酸笋干叼嘴里,含混念叨:“此物十元三件,义乌直发,注塑成型。防水防火防爹妈催婚,但不防智商税……”
话音未落,“吧嗒”一声——左边那颗漆黑塑料眼珠掉了下来。
人群死寂。
乔家野心里咯噔:完了,真砸场子了。
“别动!”
高青不知从哪钻出,快门连闪。
她捡起绿豆大的眼珠,镜头怼上去。
几秒后举起屏幕:微距下,内壁凹槽处竟有个极小凸起,歪歪扭扭,活脱一个繁体“回”字。
“回!是回!”
“回心转意!回头是岸!”
“神了!连眼珠子里都藏天机!”
乔家野嘴里的酸笋干掉在地上。
他望着高青——她正挑眉笑,眼底全是“看你怎么收场”的戏谑。
当晚生意爆棚。
一箱预备扔掉的塑料菩萨,抢得只剩空纸箱。
收摊已是后半夜。路灯昏黄,雨停了。
乔家野翻箱底想捡漏,却摸出三个残次品。
它们背后,全被人用指甲或钥匙刻着字:
“保佑老公早死早赔钱。”
“让那个贱人流产。”
“让我把这笔账赖掉。”
全是阴沟里的念头,借着塑料壳子,肆无忌惮爬了出来。
他手里这轻飘飘的塑料片,重得像块铅。
他拎起三个脏东西,大步走向路边花坛——那儿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万年青。
他把三个塑料菩萨大头朝下,狠狠插进湿润泥土,只露出写着“招财进宝”的红色底座。
“这就当施肥了。”他拍掉手上的泥,“心里的垃圾,就该埋土里沤烂当养料。”
高青没说话,静静按下快门。
画面里,鲜红底座刺眼地立在黑土中,像一座座无法言说的秘密墓碑。
气象台预报今夜无月。
整条夜市被厚重云层罩着,黑得像口倒扣的锅。
两人并肩往回走,路过墙根荒地时,乔家野忽然停步。
那株疯长的野薄荷,在无一丝月光的深夜里,正微微发亮。
不是反光——是叶片底下,埋着玉佛碎片的泥土里,透出极淡极淡的幽蓝微光。
他揉眼欲细看,喉咙深处猛地炸开一阵剧烈咳嗽,咳得眼泪直流。
再抬头时,光灭了。
只有几朵细小白花无声绽开,花瓣尖上一抹诡异的红,像溅上的酸笋汤,又像……从地底渗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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