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墨二、墨三已包扎好伤口,正将今夜之事细细禀报。
“……那些杀手招式狠辣,与午后那拨救人的黑衣人武功路数如出一辙。”墨二沉声道,“属下敢断定,是同一批人。”
谢庆遥眉头紧锁:“救了又杀……这是为何?”
书房内一片沉寂。
夏含章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着。从听到青罗遇袭的消息起,她便一直心神不宁。此刻听墨二这般说,她忽然轻声开口:
“会不会是……救了之后,发现姐姐若活着,太子便不会罢手,所以才想一杀了之?”
话音落下,谢庆遥脑中灵光一闪。
是谁会希望太子罢手?
太子若不罢手,必将与永王因青罗而撕破脸。若兄弟相残,谁是最不愿看到这一幕的人?
答案呼之欲出。
姚皇后。
只有姚皇后,才会既不愿太子掳走青罗惹祸,又怕太子执迷不悟,最终选择……永绝后患。
谢庆遥只觉一股凉意自后背升起。
“青罗当初以侍妾身份入永王府,”他缓缓道,“实在是一步烂棋。”
夏含章眼圈一红。
谢庆遥眼中满是凝重,“如今这身份,成了她最大的软肋。皇后要杀一个侍妾,易如反掌。永王若要保她,便是……与皇后为敌。”
夏含章双拳紧握:“侯爷觉得,如何才能消除皇后的杀意?”
谢庆遥沉默良久,才道:“明日,再与你姐姐商议。”
翌日清晨,永王府。
青罗换上一身素净的鹅黄色衣裙,发髻简单绾起,只簪一支玉簪,妆容淡雅。
纪怀廉已等在院外,见她出来,低声道:“记住,无论皇后说什么,做什么,你只需……忍。”
青罗抬眸看他:“好。”
两人上了马车,朝皇宫驶去。
马车驶入宫门,在甘露殿前停下。
早有内侍候着,见二人下车,躬身道:“永王殿下,林娘子,皇后娘娘已在殿中等候。”
纪怀廉颔首,与青罗并肩走入殿中。
甘露殿内,姚皇后端坐凤榻,一身明黄凤袍,头戴九凤冠,雍容华贵。
见二人进来,她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廉儿也来了。”
“儿臣参见母后。”纪怀廉行礼。
青罗紧随其后,跪地叩首:“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姚皇后声音温和,“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青罗依言抬头,目光平静,不卑不亢。
姚皇后仔细打量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女子,容貌清丽自不必说,难得的是那份气度——不似寻常侍妾那般畏缩,也不似那些世家贵女那般倨傲。
她站在那里,腰背挺直,眼神清澈,仿佛这甘露殿、这凤座上的皇后,于她而言,不过是寻常人物。
难怪太子会动心,难怪永王会拼命。
“果然是个可人儿。”姚皇后微微一笑,“难怪廉儿这般珍视你。”
纪怀廉心头一紧:“母后……”
“本宫说错了吗?”姚皇后看向他,眼中带着慈爱,语气却隐含锋芒,“听闻你为了这位林娘子,连兵部公务都顾不上了,整日陪着她四处走动。这般情意,便是本宫听着,也觉感动。”
纪怀廉垂首:“儿臣不敢。只是林娘子前些时日遇袭,伤势未愈,儿臣放心不下,这才陪着。”
“遇袭?”姚皇后挑眉,“怎么回事?”
“前日林娘子去净业寺上香,回程时马车损坏,又遇贼人劫道,幸得……贵人相助,才脱险归来。”纪怀廉缓缓道,“儿臣赶到时,贼人已退,但林娘子受了惊吓,这几日精神不济。”
他刻意隐去了杀手和死士之事,只说是“贼人劫道”。
姚皇后眸光微闪:“哦?竟有这等事?可查出贼人是谁?”
“尚未。”纪怀廉道,“不过儿臣已命人严查,定会揪出幕后主使。”
姚皇后点头:“是该好好查查。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对永王府的人动手,实在是胆大包天。”
她顿了顿,又看向青罗:“林娘子受惊了。本宫这里有些安神的药材,你带回去用。”
“谢娘娘。”青罗垂首。
“不必谢。”姚皇后缓缓道,“你既是永王珍视之人,本宫自当照拂。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渐冷:“本宫听说,前些时日太子去永王府探望你时,你……言语有些失仪?”
青罗心头一凛,面上却平静:“奴婢不敢。太子殿下驾临,奴婢惶恐!”
“惶恐?”姚皇后轻笑,“本宫怎么听说,你在太子面前,可是镇定得很呢。”
她顿了顿,又道:“林娘子,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永王府的侍妾,便要守侍妾的本分。太子是储君,是永王的兄长,你见了他,该有的礼数,一分都不能少。”
青罗垂首:“奴婢谨记。”
“记着便好。”姚皇后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本宫今日叫你来,一是想见见你,二是……有句话要提醒你。”
她放下茶盏,目光如炬:“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能碰的。若是不小心碰了……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纪怀廉脸色微变:“母后……”
“永王,”姚皇后打断他,语气转冷,“本宫是在教她规矩。怎么,你觉得本宫说错了?”
纪怀廉握紧拳头,终是垂首:“儿臣不敢。”
姚皇后重新看向青罗,眼神冰冷:“林娘子,你可听明白了?”
青罗抬眸,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奴婢明白。”
“你倒是个明白人。”姚皇后缓缓道,“既是明白人,便该知道……如何做,才能活得长久。”
青罗应道:“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姚皇后看向了纪怀廉,柔声道:“廉儿,你已二十有五,去年太子为你保媒,偏那安阳侯是个糟心的。你自己可有相中的?说与母后,母后去为你操办。”
纪怀廉不防她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头来,一时怔愣。
姚皇后又转向了青罗,道:“林氏,你既是个懂事的,便该多劝劝王爷,早日迎娶正妃。”
青罗点点头:“娘娘教训得是,奴婢也时常劝王爷早日迎娶正妃……可王爷说,他自幼受娘娘宠爱,养出了骄纵性子,高门贵女都不愿嫁他,门第低的,娘娘又看不上。他便是这命了,与奴婢这般过些清静日子,也图个省心。”
姚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看向纪怀廉:“廉儿,你果真是这么想的?”
纪怀廉忍住笑意,平静地道:“回母后,并非儿臣要这么想,实是这些年,母后给儿臣张罗的那些人家,一个个地都找机会拒了,儿臣不忍母后再替儿臣受这份气,也便淡了娶正妃的心思。”
姚皇后看着纪怀廉,自他不再到她面前胡闹后,她突然觉得这个儿子好似与自己越来越疏离,也越来越看不懂他的心思了。
良久,姚皇后转身,语气恢复温和,“罢了,你虽有这份孝心,母后却不能不为你筹谋,过几日再为你挑一挑,带林娘子先回去吧。本宫……乏了。”
“是。”两人行礼告退。
走出甘露殿时,阳光刺眼。
“你今日这话说得漂亮,把母后都堵得说不出话来了。”坐入马车,纪怀廉才轻笑道。
青罗也笑了:“我说的是实话,但她不能承认,便只好堵着了。”
停了停,她接着道:“今日皇后未为难我的条件,便是要你娶她安排正妃了。”
纪怀廉收了笑,拧眉道:“我且当作没听懂,她若再召你入宫,我便还要陪着。”
青罗正色道:“王爷,正妃确是要娶的,与其娶她安排的,不如娶你自己安排的。”
纪怀廉双眼微敛:“与你这般过些清静日子,挺好。”
青罗摇了摇头:“那是搪塞皇后的话。但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并非真正的夫妻。王爷需开枝散叶,你的身份,也不适合过没有女人侍候的日子。”
纪怀廉几乎要扶额,你一个姑娘,说这话脸不红吗?
“我确实想劝劝王爷,若暂时不迎娶正妃,也该接些侍妾回府伺候着。”青罗心道,你这血气方刚的,不让美人侍候好,我就比较危险了。
纪怀廉语塞了,在她脸上既未看到尴尬,也未看到羞怯,只有……一本正经。
“青青,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怎么了?”
“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合适吗?”纪怀廉替她脸红。
青罗惊了:“圣人云,食色,性也!为何不合适?!”
纪怀廉有了深深的无力感。
“你那些侍妾在哪里?明日便让甲三接几个回王府。”青罗道,“我有事自会白日找王爷相商,不会耽搁你晚上的时间。”
“……”纪怀廉。
“我午后想去一趟靖远侯府,你要一道去吗?”青罗又道。
纪怀廉看了她一眼,未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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