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书房内,烛火只燃了两盏,光线昏黄而压抑。
晋王脱去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面上再无御书房中的恭谨平静,只剩一片沉冷的肃杀。
他尚未落座,门外已传来两声极轻的叩门声。
“进。”
门开处,两人先后而入,秦昭在前,梁猛在后。
二人躬身行礼:“殿下。”
“坐。”晋王抬手,自己也在主位坐下,“梁猛,仔细说。”
梁猛抱拳,嗓音粗粝却压得极低:“遵命!今日酉时三刻,天刚入黑,两名死士按计划潜入端王府。端王寝殿外守卫六人,皆被调开片刻——是端王妃以送药为由,亲自将人唤至廊下问话。”
秦昭眉头微动:“端王妃?”
“是。”梁猛道,“死士回报,当时殿内只端王一人卧于榻上,呼吸绵长似在沉睡。二人近身时,剑尖距他心口仅三寸,端王忽在昏迷中侧身——”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晋王:“不是惊醒后的闪躲,更像是……睡梦中的自然翻身。剑锋刺入右肩,入肉一寸即止。而就在这时,端王睁眼了。”
烛火噼啪一响。
晋王眸光幽深:“睁眼后如何?”
“他看了死士一眼。”梁猛声音更沉,“黑衣蒙面,持剑刺肩,任谁见此情景都该惊骇呼救。但端王只是看着,眼神……很清醒,甚至没有痛楚之色,而后便缓缓合眼,再不动作。”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死寂。
秦昭缓缓捋须:“不呼不喊,不惊不怒……除非他早有预料,或根本就是清醒的。”
“死士当即按殿下吩咐退走。”梁猛续道,“出府后分两路撤离,在城西废宅换装,此刻应当已出京城三十里,走的是商队密道,三日后可抵北境。衣物与面具已焚毁,只留了一小包宫中金疮药,丢在显眼处。”
“金疮药?”秦昭看向晋王。
晋王淡淡道:“父皇若查,总要给他些线索。宫中御药外流虽罕见,却也不是无迹可循——淑妃宫中、太医院乃至东宫都有可能。让大理寺去头疼吧。”
秦昭点头,又问:“皇上召见殿下,何反应?”
晋王将紫宸殿对话复述一遍,末了道:“父皇让我三日后回边关。”
秦昭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殿下,皇上让您三日后离京,却也让端王、康王不日就藩。此意……”
“平衡。”纪怀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端王若真醒了,又接连遇害,留在京中便是祸源。父皇让他就藩,既是保全他,也是疏远他。至于本王——北境需要主帅,母妃病重的由头也用够了,再不回,御史台的折子能堆满紫宸殿。”
他顿了顿,看向秦昭:“先生以为,端王这毒,究竟是真是假?”
秦昭缓缓道:“中毒昏迷二十余日,太医院束手无策,却因一剑刺肩而醒转……太过巧合。但若说全然作假,那毒总得是真的,否则瞒不过太医。属下猜测,毒是真中,昏迷却未必。今日这一剑,已是逼他不得不醒。”
“逼他醒?”梁猛不解。
“端王若一直昏迷,下毒之事便成悬案,幕后之人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秦昭分析道,“但若他遇刺醒转,便可顺理成章指认凶手。淑妃娘娘今日在紫宸殿字字句句直指殿下,便是明证。只是他们算漏了一点——”
“算漏了父皇并不糊涂。”晋王接道,眼中寒意凛冽,“那包金疮药,是宫中制式,却非我晋王府能得。父皇看到时,心中自有计较。”
秦昭颔首:“所以皇上让您三日后离京,既是平息争端,也是保全殿下。”
梁猛一拍大腿:“殿下这一拳打出去,把端王打醒了,也把外头那些流言打灭了,还把端王和康王都打回了封地,一举三得!实在高明!”
秦昭与晋王互望一眼,心中皆是一动。
晋王看向梁猛:“那日让你去打探永王为何要赶林氏出府,可探清楚了?”
梁猛嘿嘿一笑:“据说那日林娘子与府中丫环扮作男子,在外逛得晚了,回来时永王见她与一男子同行,便气了,不问青红皂白第二日便赶人。等林娘子被刺差点身亡,永王又慌了,没日没夜守着林娘子。早知如此,何必置气呢?!”
晋王看了秦昭一眼,道:“端王今日既已醒了,以林娘子的聪慧,必已知晓那匹马来自何处。这两日派人盯着端王府,若一切如常,便罢。若有异动,暗下相助。”
秦昭立即会意,点头应是。
正说着,书房外传来管事赵德的声音:“王爷,永王府派人送来请帖,三日后永王府设宴,请王爷赴宴。”
梁猛开了门,管事赵德把请帖递给了晋王,便退了出去。
晋王打开,请帖上将三日后的宴席之事细细陈说了。
晋王把请帖递给了秦昭。
秦昭看完,蹙眉道:“三日后,皇上让殿下离京……”
“宴要赴。”晋王道,“本王行事,从来光明磊落,宴后本王再走。”
秦昭神色凝重:“殿下离京后,京中局势恐怕更有变故。永王设宴募捐善堂,本是好事,但如今端王遇刺风波未平,这场宴席怕要成了各方角力的棋盘。”
晋王沉默良久,忽道:“林娘子此人,先生如何看?”
秦昭微微一怔,随即道:“一介山野孤女,能对王爷说出那番话,不仅是敏锐,更有胆识。看这青蕴堂之谋,大气磅礴,借善举扬名声、筹银钱,一举两得。”
晋王点了点头:“昨日她连遭两次袭杀,非但没有躲入王府不出,反而有了这般筹谋,定是已知是谁要杀她,她要为自己搏一个大名声,让那些暗处的手,不敢轻易乱动。”
顿了顿,晋王淡淡地道,“所以此次宴席,本王需助她成事。”
“殿下是想……”
“青蕴堂若成,林娘子也能得善名庇护,算是本王对她此次提醒的一番酬谢。”晋王目光深远,“若端王离京前,再遭一次刺杀,则永王将来也不会是敌……”
他未说完,但秦昭已明白。
若将来有一日,那个位置需要争,永王纪怀廉,不会站在端王那一边。
“属下明白。”秦昭拱手。
晋王点头,又想起一事:“北境近来如何?”
“边境安稳,北狄人冬日粮草不足,暂无犯境之象。”梁猛回道,“但军中传言……镇北将军府旧部,似有异动。”
烛火猛地一跳。
晋王眸色骤深:“是何异动?”
“是几个老卒私下联络,说……说当年镇北将军府一案有诸多疑点,想求殿下重查。”梁猛压低声音,“末将已暗中盯着,尚未有实证,但人心浮动,恐生变故。”
晋王脸色一沉:“让人盯紧,不可让他们妄加议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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