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汤熬这么浓,是准备做什么呀?”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金季欢先是浑身一震,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去,尽自己演技的最大本领,“讶异”地看着那张前日才见过的脸,又“惊喜”地问:
“赵临?怎么你也来了?是受了侯爷的邀请吗?”
他今日依旧是把头发高高竖起、一身湖蓝色衣着的潇洒模样。听了金季欢的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是呀!我受侯爷邀请,前来赴宴。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面前是过滤成清汤的鲜鸡汤,和海石花熬出的琼脂混合后,逐渐胶质化的液体;金季欢将烫熟开背去头去壳的虾仁又快又准地放进去,排成好看的一圈,像水晶里盛开的花。
“这个会凝起来,变成冻,不是汤。”演戏应付潮远侯并不影响她按部就班地忙着。倒是金小满,此刻格外警惕,老往姐姐这边张望;金季欢借着指点他,给了他一个眼神,小满只得继续逼自己专注在干活儿上头。
姐姐说过的,冰那什么酱来挡,要相信姐姐!
“黄鱼你准备做成什么呀?我们……啊、我在城里吃的,一般都做清蒸。”险些说漏嘴的江照临没话找话,试图掩盖:“你也准备做清蒸吗?潮……侯爷府上的黄鱼,个头都好大呀!”
不管商纵他们怎么说,这人终究还是一个有些愣的小少年啊!金季欢内心哭笑不得,面上只能继续假作不知:“清蒸也太无趣了。鱼肉我准备用滚汤淋熟定型,鱼骨油炸后滚水浇入,做一道金汤黄鱼。”
江照临兴奋得眼睛都亮了:“无趣?哈哈哈!我头一遭听人用‘无趣’来形容菜肴。所以,你今天做的菜都会很‘有趣’吗?”
金季欢轻叹一声,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好奇地打量着他:“侯爷请来的客人,怎么专往主人家的厨房里钻呀?”
江照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片刻后,讪讪地找了个由头匆匆离去了。
灯盏逐个点亮,佳肴也一盘盘上了桌。开胃冷盘是晶亮鲜滑的水晶虾冻,酒香扑鼻的活呛琵琶虾,热油爆香的小小花螺,用椰子果肉和马蹄果肉切成均匀的白色方形小粒、再浇上一层酸甜酱汁,一上桌就赢得了满堂喝彩。
“酸、甜、鲜、辣都有,有点儿意思!”众人眼前皆是一亮,夸潮远侯府上的厨子水准了得。
“这糖浆……我尝着是有些像番石榴?加了蜜,甜中带酸,没有了蜂蜜原本的甜腻。”
“是呀,马蹄和椰肉,被切成这样,乍看都一样!满满一勺送进口中,口感却截然不同,有趣,有趣!”
“虾吃了一辈子,放到汤冻里是第一次吃!”
“你不要这样空口吃呀,这里有一盘酱汁,蘸一蘸更好吃呢!”
只是冷盘就已经博得了满堂喝彩,接下来的热菜就更加有趣了。
沿海一带特有的黄灯椒,辣度十分到位,又带着一丝果香。金季欢专门用它做了发酵的辣酱,整只肥鸡蒸得软嫩耙烂,拆骨将肉尽数扒下后浅浅浇上一圈,洒上细细的葱丝,入口又鲜又爽。
用红糖、陈皮、八角等香料先腌后蒸的五香熏海鳗,蒸熟后再用糯米、茶叶和松针小火熏烤,表皮红亮,肉质紧实熏香,也是他们从未尝试过的烧法。
保留头尾、剔去主骨的黄鱼,鱼肉一片片批成薄片,佐以云腿片、鲜笋片、野生花菇,交错摆放,躺在鱼骨熬制的金黄色汤汁中,美其名曰麒麟踏浪;江照临先是疑惑,这厨娘不是手上带伤,怎能有如此刀工?转念一想,莫不是她带来那小弟?
原来那孩子的刀功这般炉火纯青……江照临不由得起了一丝敬意,小小年纪就对自己的手艺如此下功夫雕琢,日后只怕也是技艺不输他姐的名厨。
还有一道菜,用冬瓜作盅,中间用细竹片隔开,一半是海参、仙贝、虾仁,一半是山鸡、松茸、马蹄,分别炒制后放入盅内,取的名字是海天双色盅……
还有其他一些较为常见的,全是寓意好、摆盘也十分有水准的硬菜。
最后下酒的,是常见的炸物,还有一些时蔬拼盘,例如香酥豆米、松仁菠菜等,清爽解腻。
众人赞不绝口,筷子更是停不下来。几乎每个菜都有可圈可点之处,夸到最后,语言都显得苍白。江照临满脸得意:“这可是本王从京城请来的大厨!怎样,厉害吧?”
“不愧是天京上邦啊!”一位海外商人操着不甚标准的中原话夸赞道:“我在许多国度的宫廷里做过客人,都没吃过这么有趣的做法!”
管事的似乎也与有荣焉,专门跑来厨房里,邀请姐弟俩去廊下观赏歌舞,可二人还没忙完收尾工作,只得遗憾推脱。
“金师傅,其实余下的事务留给本府下人处理即可!今晚的宴席,您可是给侯爷长脸了,去消遣歇息便是!”
金季欢依旧推辞:“庖厨的工作,绝非只是烹饪菜肴。侯爷替大烜镇守海防,我们荣幸受邀至此,为他打点干净厨房、一切回归原样也是分内之事。管事的无需再请,您辛苦了一整日,您好好休息娱情才是。”
远处,灯火通明的轩窗内,笑声与乐声阵阵传出。金季欢的心跳则越来越快——如果潮远侯要对她发难,那也该快了;毕竟宴席上要是找不到机会,等她回了官驿可就师出无名……
轩窗那边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热闹变成了慌乱。金季欢和金小满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厨房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一群人拦住了收拾好包袱正要离开的金季欢姐弟俩,不由分说便押住了他们,往王府一角的小屋去了。
“有人在夜宴菜肴中下毒!”为首的官兵恶狠狠道:“识相的早点招供,否则等侯爷亲自提审,可就没你们的好果子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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