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大竹峰。
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蝉鸣声声,吵得人心里发慌。
李玄坐在那张妖兽皮摇椅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发呆了足足半个时辰。
他感觉后背有点僵,嗓子眼也有点冒烟。
“这茶怎么凉得这么快。”
李玄嘟囔了一句,看着手边那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水,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想喝口热乎的,但他懒得重新烧水。
算了,回屋喝凉白开吧。
李玄叹了口气,双手撑着扶手,极其艰难地把自己从摇椅上“拔”了起来。
因为起得太猛,加上那件宽大的道袍下摆实在太长,他在转身的一瞬间,
宽大的衣袖好死不死地挂到了旁边那座刚搭好的积木塔。
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
只是很轻微、很清脆的一声——
“哗啦。”
那座被万宝城无数修士顶礼膜拜、被视为大道载体的“积木塔”,在李玄衣袖的轻轻一拂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平衡。
它摇晃了一下,然后极其干脆地崩塌了。
几十块碎木片、烂树皮、还有那几坨用来粘合的泥巴,稀里哗啦地散落了一地,扬起了一小蓬微不足道的灰尘。
原本那种摇摇欲坠的“艺术感”,瞬间变成了一地狼藉的垃圾。
李玄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他低头看着这一地碎屑,眼角抽搐了两下。
“我就知道。”
李玄摇了摇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种随便堆出来的豆腐渣工程,果然靠不住。稍微碰一下就散架,这要是以后宗门搞基建,可不能这么糊弄。”
他本能地想要弯腰去收拾。
但手伸到一半,他又缩了回来。
太麻烦了。
这满地的碎渣子,还得找扫帚,还得找簸箕,还得倒进垃圾桶……这一套流程下来,起码得消耗半碗米饭的热量。
“算了,放着吧。”
李玄心安理得地收回了手,跨过那一堆废墟,背着手慢悠悠地朝屋内走去,
“等老二回来让她收拾,正好练练剑法的精准度。”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李玄去喝水了。
院子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一堆毫无灵气的烂木头,静静地躺在阳光下。
……
同一时间。
万宝城,中央广场。
上一刻,这里还是整个南域最疯狂、最神圣的朝圣之地。
数万名修士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挤在黑色巨塔的周围,贪婪地呼吸着那浓郁成雾的灵气。
刚被“掰弯”了人生观的鲁班尺,正跪在地上,如痴如醉地抚摸着那坨变成了麻花的量天尺,口中念念有词,赞美着扭曲的伟大。
然而,就在李玄转身的那一瞬间。
没有任何征兆。
没有敌袭的警报,没有法阵的波动,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起。
那座高达百丈、通体黝黑晶莹、散发着恐怖道韵的“青云堆”,突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叹息。
“嗡……”
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疲惫的巨人,终于卸下了肩头的重担。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那如同黑曜石般坚硬、连天雷都劈不动的塔身,突然出现了无数道裂纹。
不,那不是裂纹。
那是解体。
原本融为一体的黑泥与烂木,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加持,重新变回了它们原本的样子。
光芒熄灭了。
星位暗淡了。
那种连接天地的宏大气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掐断了。
“哗啦啦——!!!!”
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响彻云霄。
百丈高塔,瞬间化作了一场黑色的暴雨。
无数吨腥臭的烂泥、数不清的枯枝败叶,从高空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塔……塔塌了?!”
“快跑啊!泥石流下来了!”
“我的灵气!我的星位!别跑啊!”
广场上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原本挂在树杈上修炼的修士们最惨,直接随着崩塌的塔身一起坠落,摔进了下方的烂泥堆里,变成了真正的“泥人”。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随着塔身的解体,那股笼罩在万宝城上空、足以让人疯狂的灵气潮汐,也在一瞬间——
彻底消失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华丽的梦,醒来后,只剩下满地的鸡毛。
尘埃落定。
原本巍峨的“大道之塔”,变成了一座高高隆起的垃圾山。
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烂腥臭味,再次弥漫在空气中,甚至比之前更加浓烈,呛得人直翻白眼。
死寂。
又是死寂。
只不过这一次的死寂中,充满了迷茫、绝望和不知所措。
“没……没了?”
钱多多从那个泥坑里爬出来,顶着一脑袋的烂泥,呆滞地看着眼前这堆垃圾。
他颤抖着伸出手,抓了一把地上的黑泥。
没有灵气。
一丝都没有。
这就是最普通的、甚至还混着点猪粪味儿的烂泥巴。
“哇——!!!”
钱多多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的无上大道啊!我的房价啊!我的修仙界第一圣地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他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这感觉就像是你刚刚中了五千万大奖,结果去兑奖的路上,彩票被风吹进了下水道,还是捞不出来的那种。
周围的修士们也是一个个如丧考妣。
有人疯狂地在垃圾堆里挖掘,试图找到哪怕一块还残留着道韵的碎片,但最终只能绝望地发现,这就是一堆垃圾。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难道是我们不够虔诚?惹怒了上苍?”
“大道之塔崩塌,这是大凶之兆啊!”
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就在这时。
“都闭嘴!”
一声如雷霆般的怒喝炸响。
众人浑身一激灵,循声望去。
只见熊霸站在那堆垃圾山前,虽然也满身是泥,但那双铜铃大眼中却没有任何惊慌,反而透着一股……凝重。
“慌什么慌!”
熊霸把手里的半个土豆一扔,虎目圆睁,扫视全场,
“俺师尊的东西,那是想立就立,想塌就塌!这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直打鼓。
难道是俺刚才吃土豆吧唧嘴,声音太大传回去了,惹师尊不高兴了?
还是说,这塔建得太丑,师尊看着碍眼,直接远程销毁了?
想到这里,熊霸冷汗都下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张凡。
每当这种时候,还得是文化人脑子转得快。
张凡此刻正站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身上的青衫虽然沾了些灰尘,但依旧难掩那股出尘的气质。
他看着那一地狼藉,眼神深邃,仿佛在透过这堆垃圾,看着某种更遥远、更深刻的东西。
良久。
张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叹出了沧桑,叹出了敬畏,叹出了众人听不懂的高深莫测。
“师兄,咋回事啊?”熊霸小声问道。
张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抬起头,看向天空,声音清冷而坚定,传遍了整个广场:
“诸位,你们着相了。”
着相了?
众人一愣,哭声渐止,一个个茫然地看着张凡。
“你们以为,师尊赐下这座塔,是为了让你们在此贪图安逸,坐享其成吗?”
张凡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质问。
钱多多止住了哭声,挂着鼻涕泡问道:“难……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张凡猛地一挥衣袖,指着那堆烂泥,厉声道,
“大道无形!师尊是在用这座塔的生灭,给尔等演示天地间最残酷、也最真实的道理!”
“缘起,则聚泥成塔,通天彻地。”
“缘灭,则塔散为泥,回归本源。”
“万物有成必有毁,有生必有灭。你们只看到了塔的辉煌,却忘了塔的本质不过是尘土。”
说到这里,张凡转过身,对着青云宗的方向深深一拜,语气中满是狂热的崇拜:
“师尊这是在告诫我们:真正的道,不在塔里,不在泥里,而在……心中!”
“塔虽毁,但道已留心中!若是执着于外物,终究只是镜花水月!”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开了众人原本混沌的脑海。
尤其是刚刚经历了“量天尺被掰弯”事件的鲁班尺。
他原本正对着一地废墟发愣,听完张凡这番话,整个人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无形之塔……不立文字,不留形体……”
鲁班尺喃喃自语,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懂了!我终于懂了!”
他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也不管身上那件被他视若生命的白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像个疯子一样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妙啊!实在是太妙了!”
“最完美的建筑,就是没有建筑!”
“只有毁灭,才是永恒的完成!只有消失,才是真正的存在!”
鲁班尺冲到张凡面前,激动的唾沫星子横飞:
“大师!令师尊的境界,简直已经超越了‘建筑’这个概念本身!他是在用整个世界做画板啊!”
“以前我们天工宗追求永固,追求不朽,那是何等的浅薄!”
“我要回去!我要回宗门!”
鲁班尺一把抓起地上那坨废铁般的量天尺,眼神狂热得令人害怕,
“我要把天工宗所有的楼都拆了!我要告诉那帮老顽固,真正的‘天工’,就是建好了再把它砸烂!这才是行为艺术的巅峰!”
说完,他竟连飞舟都不坐了,直接驾起一道歪歪扭扭的遁光,朝着中州方向狂飙而去。
只留下一句回荡在天地间的怒吼:
“从今天起,天工宗改名‘天拆宗’!谁敢阻我拆楼,我就跟谁拼命!!”
看着鲁班尺远去的背影,广场上的修士们面面相觑。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大师兄说得对啊!塔虽然塌了,但我刚才突破的境界还在啊!”
“没错!这堆烂泥就是师尊留给我们的警示碑!我们要把这堆垃圾保护起来,作为万宝城新的精神图腾!”
一时间,原本绝望的气氛一扫而空。
钱多多也不哭了。
他眼珠子一转,看着那堆垃圾山,立刻又嗅到了新的商机。
“来人!”钱多多跳起来喊道,
“把这堆……呃,把这处‘圣人悟道遗址’圈起来!以后谁想来参观这堆神圣的烂泥,门票一百灵石!
不,五百灵石!还要限制人数,每天只准进一百个!”
熊霸看着眼前这群又开始狂欢的人,挠了挠头,一脸懵逼。
“师兄,”熊霸捅了捅张凡,“师尊真的是这个意思?”
张凡收起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低声道:
“我哪知道。不过要是如果不这么说,这帮人不得赖着让咱们赔钱?”
熊霸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高,还是师兄高。”
“不过……”
张凡看着青云宗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忧虑,
“师尊这一手‘虚空造塔,挥手灭塔’的手段,恐怕已经引起了某些真正大人物的注意。”
“万宝城这潭水,怕是要彻底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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