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乘风站在阳台上,湘省冬夜的冷空气带着鞭炮过后的硝烟味,像细小的冰针一样钻进他的毛孔,让他因激动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我这边……天快亮了。”
乌尔善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穿透了数千公里的距离和七个小时的时差,带着一种宿命般的颤抖。这六个字,像是一句诗,又像是一句谶语,更像是一场风暴来临前,海面上最后片刻的诡异平静。
电话那头巨大的声浪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愈发嘈杂。许乘风甚至能从中分辨出不同的声音: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不知是谁吹响的尖锐口哨、夹杂着德语和英语的兴奋喊叫,还有一段激昂的、他从未听过的摇滚乐,正肆无忌惮地冲击着听筒。
那是一幅狂欢的画卷。
“风哥,”乌尔善又开口了,他似乎是找了个稍微安静些的角落,背景音小了一些,但他的呼吸声却变得格外沉重,像一个跑完万米长跑的运动员,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风哥,我们……”
他顿住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
许乘风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待着,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知道,这短暂的停顿里,酝酿的是何等翻江倒海的情绪。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在沙漠里啃了几个月干饼、在剪辑室熬了无数个通宵的导演,梦想成真前最猛烈的情感决堤。
“我们……拿奖了。”
终于,乌尔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无法抑制的哭腔。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拥有万钧之力,砸在许乘风的心上。尽管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一手推动的必然,但当它真正化为现实,从一个你无比信赖的伙伴口中亲口说出时,那种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历史,严丝合缝。
他保持着语气的平稳,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船长,在风暴中稳稳地掌着舵。他问道:“什么奖?”
这个问题,像是点燃了引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金熊!是金熊!金熊奖!最佳影片金熊奖!”
乌尔善的声音陡然拔高,彻底撕裂了所有伪装的平静,变成了最原始、最纯粹的呐喊。他像是要把积攒了几个月的所有压力、期待、焦虑和渴望,都通过这一声呐喊,彻底宣泄出来。
“风哥!我们拿到了!我们真的拿到了!跟一部南非电影并列的!”
成了。
许乘风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他握着冰凉的手机,却感觉掌心滚烫。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此刻在遥远的柏林,电影宫的某个庆功派对上,乌尔善那张被酒精和激动染红的脸,和他那双闪烁着泪光、如同草原野狼般的眼睛。
这还不是结束。
紧接着,乌尔善的声音又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好消息一股脑地、不分先后地全部砸过来,生怕晚一秒,这份喜悦就会褪色。
“还有!还有!老王!王砚辉!他也拿了!银熊!银熊奖!最佳男演员!咱的影帝!柏林影帝!”
双料大奖!
如果说金熊奖是意料之中的巅峰,那么这尊影帝银熊,就是巅峰之上最璀璨的那颗星。
许乘风的呼吸,在这一刻也不由自主地停滞了半拍。
王砚辉,那个在话剧舞台上,日复一日打磨演技踏踏实实的普通人,终于在他最该发光的年纪,凭借着一部几乎只有一个演员的电影,站上了世界三大电影节的领奖台。
柏林影帝!
这四个字的分量,足以改变他的轨迹。
“好,好,太好了。”许乘风对着电话,终于无法再保持绝对的冷静,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暖意,像是冬日里升起的太阳,穿透了寒夜,照进了电话那头狂欢的人群中。
“风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这部电影,就没有我们今天!”乌尔善在那头已经有些泣不成声。这个外表粗犷的蒙古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这是你们应得的。”许乘风的声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剧本是死的,是你们把它拍活了。是乌尔善你把自己逼出了极限,是王砚辉在那个逼仄的棺材里演出了精髓。这是你们自己争气,跟我关系不大。”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个“掌柜的”本色:“行了,别光顾着哭了,像什么样子。好好庆祝,但是注意安全,别喝多了闹事,丢人丢到国外去。告诉老王,奖杯拿稳了,那玩意儿摔了可不给补。”
“噗嗤。”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似乎是乌尔善被他逗乐了,“知道了风哥!我们省得!全剧组都在呢,大家让我替他们谢谢你!”
“等你们回来,我在栖息地给你们办庆功宴,把院子给你们腾出来,酒管够。”
“好嘞!”
挂断电话,许乘风没有立刻回到屋里。
他站在冰冷的阳台上,看着远处夜空中偶尔炸开的、绚烂后又迅速湮灭的烟花,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短暂的雾。
手机的金属外壳依旧残留着通话时的热度,他的心脏还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但整个世界却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重生以来,他做了很多事。他盘下了栖息地,找到了宁浩、黄渤,投资了《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让黑色喜剧的种子在中国电影市场生根发芽。他写了《爱乐之城》《活埋》的剧本,把乌尔善和王砚辉这两个名字,从无人问津推向了世界之巅。
这一切,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和声望。
但此刻,在这样一个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在这样一个远离京城名利场的南方小城,他心中涌起的,却不是财富增长的快感,也不是名利加身的虚荣。
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厚重,也更加令人沉醉的……满足感。
这是一种亲手拨动命运齿轮的满足感。
前世,王砚辉依旧是个优秀的演员,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名字只被少数资深影迷所熟知。而乌尔善,则要等到许多年后,才会凭借着宏大的奇幻史诗系列,真正奠定他作为顶级商业片导演的地位。
他们的才华,就像被埋在沙砾下的黄金,需要时间的风慢慢吹拂,才能显露出微光。
而现在,许乘风所做的,不过是提前掀起了一场风暴,将他们身上的沙砾全部吹走,让他们在最恰当的时候,迸发出了最耀眼的光芒。
这种亲手将一块块璞玉雕琢成传世珍宝的成就感,这种将历史的遗憾一一弥补的创造感,远比单纯在股市图表上看到一个上涨的红色箭头,要来得更加猛烈,更加撼动人心。
这或许,才是重生赋予他的,最大的意义。
他不是在利用信息差套利,他是在嗯用国外的作品来反哺国内,让那些本该闪耀的人,不再被埋没。
思绪纷飞间,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一股暖气从门缝里涌了出来,裹住了他的后背。
“怎么在外面站这么久?不冷吗?”
是万茜的声音,轻柔的,带着一丝担忧。
许乘风转过身,看到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正蹙着眉看着自己。屋内的灯光从她身后照来,为她的轮廓镶上了一圈柔和的金边,像一幅温暖的逆光剪影。
屋内的喧嚣已经散去。亲戚们大多已经告辞,电视里正在播放每年固定的《难忘今宵》,熟悉的旋律宣告着这个除夕夜即将结束。万茜的父母似乎有些乏了,正并排靠在沙发上打盹,脸上带着满足的浅笑。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她。
“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万茜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她看到了他脸上那不同寻常的平静,而这种极致的平静下,往往隐藏着巨大的波澜。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分享喜悦,而是担忧他是否遇到了麻烦。
许乘风看着她关切的脸,看着她眼眸里清晰倒映出的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好闻的清香。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暖,也能感觉到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一愣,身体瞬间的僵硬。
万茜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胸膛滚烫,心跳声强劲有力,一声声,像是擂鼓,通过紧贴的身体,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她很快就放松下来,不再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许乘风把脸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让他无比安心的气息。这一刻,柏林的荣耀,重生的奇迹,未来的宏图,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唯一真实的,是怀里这个温暖的、会为他担忧的女人。
她是他的锚。
无论他飞得多高,走得多远,只要这个锚还在,他就永远不会迷失。
过了许久,他才稍微松开了一些,但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不是坏事。”
“是天大的好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品味着这几个字的分量,然后,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吐出了那句足以引爆整个华语娱乐圈的宣言:
“咱们栖息地,又出了一个影帝,一部金熊奖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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