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面包干的时候，他的手有点抖。用斧子敲了半天才敲开包装袋，一股陈腐的味道飘了出来，不算好闻，但他觉得比压缩饼干强。
他把面包干掰碎了放进铁罐子，还是放在仓库门口，然后坐在楼梯上，等着。
等了一上午，老鼠没来。
中午的太阳有点暖，透过卷帘门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亮斑。陈默挪到有亮光的地方坐着，慵懒的晒着太阳，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见仓库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猛地睁开眼，看见那只老鼠从货架后面探出头来，小眼睛滴溜溜转，看了看四周，才蹿到铁罐子旁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陈默没动，就那么看着。看着它吃，看着它时不时停下来竖起耳朵听动静，看着它吃完了，用爪子抹了抹嘴，又看了看陈默，才一扭一扭地跑回货架后面。
心里有点空，又有点满。
他起身把铁罐子收回来，洗干净，放在一边。然后开始整理货架，把那些快过期的罐头、饼干都归拢到一起，像在准备什么宝贝。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陈默每天早上都会把吃的放在仓库门口，有时候是面包干，有时候是饼干渣，偶尔能找到点干硬的馒头，他也会掰碎了放进去。
老鼠每天都会来，有时候早，有时候晚，但总会来。它还是很警惕，离着老远就停下来观察，确认没危险了才敢靠近，吃完了就跑，从不让他靠近。
陈默也不追，就坐在楼梯上看着。有时候他会跟它说话，说些有的没的。
“今天外面好像更冷了，你毛那么少，冻不冻啊？”
“昨天我在货架底下找到个打火机，可惜没烟了，以前一天两盒的量，现在想抽口都难。”
“我记得以前楼下有家包子铺，一到冬天就卖猪肉大葱馅的，刚出锅时冒着热气，咬一口能烫着嘴……”
他也不管老鼠听不听得懂，就那么说。说得多了，嗓子好像没以前那么哑了，有时候说着说着，还能想起点以前的事，那些被他埋在心里的，带着温度的事。
有天晚上，外面下起了雪，雪粒子打在卷帘门上，“噼里啪啦”的，像有人在用石子砸门。陈默躺在床上，听着雪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想起被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他本来是来超市值夜班，结果刚进门接完班没多久，就听见外面传来尖叫，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黑压压的人往超市里涌，那些人脸上淌着血，眼睛白森森的……
他猛地坐起来，心脏“咚咚”直跳，额头上全是冷汗。
仓库那边突然传来“吱吱”的叫声，很急促，像是受了惊。
陈默抓起斧子就往楼上跑，军靴踩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响，在雪夜里格外清楚。
仓库门还是虚掩着，他推开门，看见那只老鼠缩在墙角，浑身发抖，对着窗户的方向尖叫。窗外有个黑影晃了晃，是那些东西，正贴着玻璃往里面看，脸都压扁了，眼睛白得吓人。
陈默抄起斧子就冲过去，对着窗户大喊：“滚！”
外面的东西没动，还是贴着玻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陈默举起斧子，对着窗户上的铁栏杆“哐哐”猛砸，声音震得他耳朵疼。那东西好像被吓着了，慢慢挪开了，拖着脚往远处走。
他喘着粗气，盯着窗外，直到那黑影彻底消失在雪地里，才转过身。
那只老鼠还缩在墙角，看见他，又往后缩了缩，却没跑。
陈默走过去，蹲在它面前，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从口袋里摸出块饼干，放在地上，轻轻推了过去。
老鼠犹豫了一下，慢慢挪过来，叼起饼干，这次没跑回货架后面，就在原地吃了起来，小爪子抱着饼干，吃得很快。
陈默就那么蹲着，看着它吃，雪还在下，仓库里静悄悄的，只有老鼠吃东西的“咯吱”声。
他突然觉得，这一年的冷清，好像被这只老鼠啃出了个小口子，透进点热气来。
等老鼠吃完了，他把铁罐子拿过来，放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然后转身往楼下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那只老鼠，它正盯着他的背影，小眼睛亮晶晶的。
“别怕，这儿安全。”他说。
回到行军床，他把剩下的那半口水喝了，然后裹紧军大衣。外面的雪还在下，“噼里啪啦”的，像是在唱歌。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想着那只老鼠，想着明天该给它找点什么吃的。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梦里又闻到了院长做的红烧肉香味。
天快亮的时候，他好像听见仓库那边有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东西在慢慢靠近。他没睁眼，嘴角却悄悄扬了起来。
他知道，天亮了，就又能看见那只老鼠了。
有个活物陪着，哪怕只是只老鼠，这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人是群居动物，哪怕只是跟一只老鼠作伴，也好过对着空荡荡的超市，对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对着自己说话。
外面的雪还在下，但陈默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雪停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陈默是被冻醒的，破破烂烂的被子外面结了层薄霜，像裹了层冰壳。
他坐起身，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摸了摸军靴，鞋底硬得像块铁。
仓库那边没动静。
他套上靴子，踩在地板上咯吱作响，像踩碎了满地的玻璃。
楼梯扶手蒙着层灰，指腹蹭过去，能画出道清晰的白痕。走到仓库门口，他顿了顿，轻轻推开门——铁罐子空了，旁边散落着几星饼干屑，还有个咬了一半的干馒头块。
墙角的阴影里，那团灰扑扑的小东西正缩着，看见他进来，耳朵抖了抖，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蹿走。
陈默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蹲了下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压缩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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