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真的摘下了月亮。
当那轮赤红冰球悬浮在太极殿上空时,长安所有的水井开始倒映出截然不同的星空——那是属于混沌的、没有方位的扭曲星图。
李世民在龙椅上化为琉璃雕像,掌心仍攥着半页未燃尽的《贞观政要》。
次日黎明,活着的人们推开窗,看见护城河飘满锦衣华服的空壳,如同蝉蜕。
史官颤抖着写下:「贞观二十三年春正月甲子,天再旦,唐熄。」
而李承乾坐在龙椅的废墟上,数着掌心刚刚生成的第三颗混沌珠,轻声对虚无发问:
「下一个……选哪本史书比较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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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二十三年,春。正月。
长安没有迎来春天。或者说,春天在某种更宏大、更彻底的“存在”降临面前,失去了意义。
自那场上元夜的血色狂欢与无声灭绝之后,整座城市,乃至整个关中,都被拖入了一种粘稠、迟缓、逐渐剥离色彩的噩梦之中。天空常年笼罩着一层非烟非雾的灰霾,阳光无法穿透,只在正午时分,投下一种惨白、缺乏热度的冷光,如同垂死巨兽的眼翳。风是静止的,或者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螺旋状的诡异姿态缓缓扭动,卷起尘埃,却不落下,只在低空形成无数大大小小、缓缓自转的灰色涡旋。
声音似乎也被吞噬了。市井的喧嚣、宫阙的钟鼓、甚至鸟雀虫鸣,都变得遥远、模糊、失真,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正在不断增生的玻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并非响在耳中,而是直接震颤在骨髓深处,带着一种令人疯狂的无序节奏。
长安的居民,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都变得沉默、呆滞、眼神空洞。他们依旧进行着日常活动——开门、买卖、行走、交谈——但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言语简短而毫无意义,仿佛灵魂的某一部分已经被悄然抽走,只留下遵循惯性的空壳。更诡异的是,城中所有的水,无论是皇宫太液池的碧波,还是坊间百姓的井水、缸中存水,甚至汤羹茶酒,只要处于静止状态,其表面便不再倒映周围的景物,而是呈现出一片截然不同的、疯狂扭曲的“星空”。
那不是人们熟悉的任何星图。没有北斗,没有紫微,没有银河。只有无数大小不一、明暗不定、色彩诡谲(暗紫、污绿、病黄)的光斑、光带、光旋,在漆黑如墨的“水面”下无规律地涌动、碰撞、撕裂、重组。凝视稍久,便会头晕目眩,恶心欲呕,脑海中充斥无法理解的嘈杂低语和破碎恐怖的意象。
整座长安城,正在从现实世界的“表皮”上,被一点点“剥离”出来,浸泡进李承乾灵魂深处那枚混沌珠所代表的、无序与终焉的法则之中。
而这一切异变的源头与核心,是皇城,是大极殿上空。
那里,悬浮着一轮“月亮”。
它已不是李承乾“摘取”之前那轮带着不祥赤晕的明月。它缩小了,直径仅如宫殿的穹顶,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劣质琉璃与凝固血浆混合的质感,内部有浓稠的暗红色涡流在永无止境地缓慢旋转。它没有光芒,反而在不断吸收、吞噬着周遭所有的光与热,在自身周围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微微扭曲光线的黑暗球型轮廓。一根若有若无、介于虚实之间的暗银色“光带”,从这轮“混沌之月”的核心垂下,另一端,没入下方太极殿的屋顶,与殿中那个存在紧密相连。
这是混沌珠力量外显、干涉现实的终极造物。是李承乾对“月亮”这一概念的掠夺、扭曲与重塑。它悬浮在那里,如同一只冷漠的、属于混沌本身的眼球,永恒地“注视”着下方这座即将被彻底消化、吸收的帝国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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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内。
这里已非人间殿宇。
空间被无形的力量拉伸、扭曲,变得异常空旷、高远。原本的雕梁画栋、金砖玉阶,都被覆盖上了一层流动的、仿佛活体器官内壁般的暗银色肉质膜状物,微微搏动,表面不时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旋即平复的“水泡”。空气中弥漫着铁锈、陈腐香料和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类似过度发酵水果混合着血腥的气息。
殿中央,那象征九五至尊的鎏金蟠龙御座,依然存在,却已彻底变形。它被无数粗大狰狞、如同血管与神经束纠结而成的暗红色“肉质根须”从底部缠绕、包裹、向上生长,将龙椅本身改造成了一座巨大、怪异、仿佛某种古老邪神心脏或巢穴基座的“王座”。
李世民,就坐在这扭曲的“王座”之上。
不,或许不能再称之为“坐”。
他的身躯,从龙袍覆盖下的皮肤开始,一直到骨骼、内脏,都已被一种非金非玉、冰冷剔透、内部却流转着黯淡金芒与漆黑裂痕的“琉璃”状物质,从内而外地、缓慢而彻底地取代、固化。这个过程显然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从他脸上那凝固的、混合了极致愤怒、不屈、绝望以及一丝终于降临的、对未知命运的茫然神情,可以窥见一二。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最后时刻,试图抓住什么的姿势,紧紧攥着。指缝间,露出半页焦黑卷曲、边缘仍在极其缓慢地化为飞灰的纸张——正是《贞观政要》的残页,似乎是当年李欣手中那片的一部分,又似乎是后来从宫中其他被“污染”的典籍上撕下的。
这页承载了他毕生治国理想、却最终被邪祟之力玷污、并成为他血脉与帝国崩坏象征的纸张,此刻在他琉璃化的掌心中,如同风中之烛,进行着最后的、无声的燃烧。没有火焰,只有纸张本身在一点点化为最细微的、闪烁着暗红色余烬的尘粒,飘散在凝滞的、充满混沌气息的空气中。
一代雄主,贞观天子,最终以这样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方式,成为了自己帝国、自己时代、乃至自己一生信念的……殉葬品与纪念碑。
而在他的“面前”,或者说,在这座扭曲王座稍微下方的位置,李承乾随意地坐在一堆由破碎龙椅部件、琉璃化的人体残片(可能是某个来不及逃走的宦官或侍卫)、以及大量如同褪下的蛇皮般干瘪华丽的锦衣空壳堆积而成的“废墟”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纤尘不染,与周遭疯狂污秽的景象形成刺眼对比。长发披散,面容平静得近乎安详。只是那双眼睛,此刻已不再仅仅是漆黑。瞳孔深处,那两枚代表着混沌珠本体的、暗银与深灰交织的漩涡,已经清晰得如同实体,取代了眼球,缓缓旋转着,倒映着上方那轮“混沌之月”,也倒映着整个正在死去的世界。
他微微摊开左手掌心。
掌心中,并非空无一物。
除了最初那颗来自晋阳、与丝绦纠缠的“原初黑石”(如今已完全融入他掌纹,成为一道深不可测的疤痕状印记)外,还有两颗崭新的、略小一些的“珠子”,正静静地悬浮着。
一颗,色泽暗红,内部仿佛有粘稠的血海与无数细小惨嚎的人影在沉浮——那是“屠灭世家”这一宏大“因果”与“业力”被混沌珠吞噬、提炼后,凝结而成的“次级混沌珠”,象征着对“秩序社会结构”的彻底否定与吞噬。
另一颗,则呈现出一种虚渺的、不断变幻的灰白色,内部光影流动,隐约可见宫殿崩塌、血脉断绝、文明火种熄灭的破碎景象——这是“大唐二世而亡”这一终极“结局”正在被混沌珠吸收、固化过程中,逐渐成型的“果实”,代表着对一个辉煌帝国“存在本身”的抹杀与终结。
李承乾垂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掌心这三颗珠子,仿佛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收藏。指尖轻轻拂过那颗尚未完全凝结的灰白珠子,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一个庞大文明垂死挣扎的“震颤”与“余温”。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将宏大的历史、鲜活的生命、璀璨的文明,如同制作标本般,剥离、凝固、收藏于掌心的掌控感与创造(毁灭)感。
混沌珠的力量,在他促成“大唐二世而亡”这一终极事件并身处其核心的过程中,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滋养与膨胀。如今,他已不再仅仅是“使用”混沌珠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正在与混沌珠本身“同化”,成为混沌法则在这个世界的一个“活性节点”,一个行走的“终焉”。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太极殿扭曲的穹顶,穿透了上方那轮“混沌之月”,投向了更遥远、更虚无的“彼方”。
那里,或许存在着其他世界,其他历史,其他等待被“阅读”、被“涂抹”、被“收藏”的故事。
嘴角,那抹永恒的、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真正属于“好奇”与“期待”的意味。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死寂的、唯有混沌低鸣的殿堂中,清晰得如同最后的审判钟声:
“下一个……”
他顿了顿,目光流转,仿佛在无数无形的、漂浮于时空之外的“书名”中逡巡选择。
“选哪本史书……”
“比较好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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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剥离”与“消化”过程,在无声中加速。
次日,黎明。
如果那从灰霾缝隙中透出的、更加惨淡苍白的天光还能被称为“黎明”的话。
一些尚未完全丧失神智、或因身处边缘而受影响稍轻的长安居民,战战兢兢地推开家门或支起窗棂。
他们看到的,不是往常的街巷、邻舍、天空。
护城河,这条环绕皇城、曾经碧波荡漾的河流,此刻水色漆黑如墨,粘稠如同原油,不再流动。而河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难以计数的……东西。
那是锦衣华服。太子衮冕、亲王袍服、公卿朝服、命妇翟衣、将军铠甲、士子澜衫……各式各样,代表着这个帝国不同阶层、身份、荣耀的服饰,此刻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内容物的空壳,轻盈地漂浮在黑色的水面上。
它们保持穿着时的形态,甚至衣褶、配饰都清晰可见,但里面空空如也,没有身体,没有头颅,没有四肢。就像无数精致无比、刚刚蜕下的……蝉壳。
晨风(如果那粘滞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流动还能被称为风)吹过,这些“衣壳”微微晃动,彼此摩挲,发出细微的、如同枯叶摩擦般的窸窣声,更添死寂与诡异。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没有挣扎的痕迹。
只有这些华美的空壳,沉默地漂浮在吞噬一切的黑色水面上,宣告着其主人在某个无法理解的层面上,已经彻底“消失”,被这降临的混沌,如同消化食物般,“吸收”殆尽。
目睹此景的人,没有尖叫,没有哭喊。极致的恐怖早已超出了他们心智承受的极限,剩下的只有麻木的凝视,以及眼底深处最后一点人性光芒的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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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史宬(或类似职能的宫廷档案机构)深处。
最后一位还保持着书写能力的老史官,蜷缩在堆积如山的案牍与散落一地的空白史册之间。他的官袍已经污损不堪,头发散乱,脸上混杂着泪痕、墨迹与不知名的污渍。手中的笔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尖的墨早已干涸发黑。
他面前摊开的,是贞观朝最后一卷、也是永远无法写完的“实录”稿本。
殿外,那非人的“嗡鸣”越来越响,灰暗的光线正从门窗缝隙中顽强地渗透进来,带着一种实质般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粘稠、混乱,记忆在飞速流逝,对文字的理解、对历史的认知、甚至对“自我”的感知,都在被无形地剥离、稀释。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与气力,蘸了蘸砚台中早已冰冷板结、却被他以体温和泪水勉强化开一点的残墨,在那空白稿本的最后一行,颤抖着,写下歪歪扭扭、仿佛用尽一生力气的十一个字:
「贞观二十三年春正月甲子,天再旦,唐熄。」
笔尖在“熄”字的最后一划无力地拉长、滴落成一团污墨,如同一声漫长而绝望的叹息。
老史官的手颓然垂下,笔滚落在地。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涣散,最终归于一片与窗外灰霾同色的空洞。身体保持着书写的姿势,缓缓僵硬、冷却。在他最后残存的听觉里,似乎听到了远处太极殿方向,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琉璃碎裂,又仿佛混沌初开的……
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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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废墟王座。
李承乾掌心中,那颗灰白色的“次级混沌珠”,终于彻底凝实。表面光滑圆润,内部光影沉淀,清晰地封存着一幅微缩的、却蕴含无限衰亡意境的图景:琉璃化的帝王,漂浮衣壳的护城河,撰写绝笔的史官,以及那座在灰霾与无声中,缓缓沉入永恒混沌之海的长安城。
大唐,二世而亡。
不是亡于外敌,不是亡于内乱,不是亡于天灾。
是亡于一个来自世界之外、寄身储君之壳的“无格之物”,一场以整个文明为祭品、以满足其虚无食欲与收藏癖好的……冰冷“游戏”。
李承乾合拢手掌,将三颗混沌珠(原初、血屠、唐熄)尽数收起。它们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躯体,成为他混沌本质的一部分,也为他通往下一个“游戏场”,积蓄着更庞大、更饥渴的能量。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袂无风自动。
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间充斥着父皇琉璃遗骸、扭曲血肉建筑与文明终焉气息的殿堂,扫过上方那轮静静悬浮、如同混沌之眼的“月亮”。
没有留恋,没有感慨。
只有一种完成了一件尚算有趣的“作品”后的,淡淡的、冰冷的满足,以及对“下一件”的隐约期待。
他抬起脚,向前迈出一步。
脚步落下的地方,坚实(或说扭曲)的地面,无声地漾开一圈暗银色的涟漪。
涟漪所过之处,琉璃化的李世民遗骸、扭曲的宫殿结构、甚至那悬浮的“混沌之月”……一切属于这个“大唐贞观世界”最后的残影与痕迹,都开始加速模糊、淡化、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最终归于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
混沌的黑暗。
而在那黑暗彻底吞没一切的最后一瞬,似乎隐约传来李承乾那永恒平静的、带着一丝玩味余音的低语,消散在无垠的虚无里:
“《宋史》……好像,也挺厚的。”
黑暗。
永恒的、绝对的、混沌的黑暗。
然后,在某个无法定位、无法描述的“彼方”,一点全新的、代表着另一个辉煌文明史诗的“微光”,或许刚刚亮起,又或许,即将迎来它命中注定的……
“读者”,与“终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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