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牵着乌希娜的手走上前,目光扫过梧云珠、年世兰等女学堂的姑娘们,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郑重。
“今日既是游玩,便容你们放开性子玩,但有一条规矩必须守,绝不可贪凉。”
“冰品一天最多吃三块,还得是指甲盖大小的小块,若是敢多吃,往后便再不许随我出来散心了。”
姑娘们被训得脸颊微红,垂着眉眼乖乖应诺。
炭火旁烤肉的怀安见状,连忙举着两串滋滋冒油的牛肉串颠颠跑来解围。
“福晋,快尝尝!刚烤好的,外焦里嫩,再不吃可就被那群小萝卜丁抢光啦!”
怀安都开了口,宜修也不好再冷着脸,只得笑着拉过乌希娜走到烤架旁,转头对围过来的嘉珏、弘晗等孩子们叮嘱。
“吃的时候一定要多吹几口,等不烫嘴了再咽,不许直接往嘴里塞,仔细烫坏了舌头。”
“四婶放心!” 嘉珏、淑媛立马挺起小胸脯,“我们是大姐姐,一定看好弟弟妹妹们!”
梧云珠拉着年世兰亲自动手翻烤肉串,炭火映得两人脸颊通红。
赵晴怜几人则文静地围坐在石桌旁,慢悠悠地往古董羹里烫着时蔬。
乌希娜看着这热闹又和睦的景象,心里暖暖的,小口小口吃完了梧云珠特意为她烤的、去了筋的嫩牛肉。
见乌希娜眉眼间满是笑意,宜修悄悄松了口气,附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你额娘今日气色好了许多。等这次游玩结束,该让她着手替你操办嫁妆, 忙起来,便没心思琢磨那些糟心事。”
“再者,有你额娘在前头主持,宫里的惠妃娘娘也不好过多插手你的婚事,省了许多麻烦。”
乌希娜点点头,声音轻细却坚定:“四婶放心,我懂的。额娘总是要替孩子着想,我是额娘的孩子,而阿玛是玛嬷的孩子。纵使是一家人,立场与心思,也未必能全然一致。”
宜修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抬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乌希娜,四婶只告诉你一句掏心窝的话。你是为了弟妹们才留京的,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以保全自己和弟妹为第一要务,万万不可掺和到你阿玛与叔叔们的纷争中去。你安好,你额娘才能真正安心。”
乌希娜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忙得满头大汗的梧云珠身上,又想起主动向太后恳求、要随驾去蒙古的爱蓝珠,眼底渐渐清明:“四婶放心,我是晚辈,长辈间的恩怨纠葛,本就不该由我置喙。”
见她心意已决,宜修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语气满是宠溺:“你明白就好。去吧,陪你额娘坐会儿。”
望着乌希娜鲜活明亮的身影快步朝大福晋走去,宜修的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
她九岁便没了额娘,乌希娜比她幸运太多,阿玛额娘都把她放在心上;可这份幸运,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不幸 。
正因为曾经拥有过满心满眼的疼爱,将来若是失去,那种痛,才会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生活在这皇家牢笼里的女子,总要舍弃些什么,才能勉强立足,或是挣脱束缚。
乌希娜,有些结局早已注定,四婶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将来无论如何,莫要怨我。
其实在康熙赐婚之后,宜修便立刻动了手脚,让人分别扮作大福晋、温都氏的娘家人,暗中贿赂并拉拢了钦天监副监,将原本拟定的三个婚期。
康熙四十七年八月十六、九月初六、五月初八,悄悄修正为四十七年二月初八、三月十六、六月初八。
面圣时,她又话里话外暗示,六月初八乃是难得的上上大吉之日,适配贵女出嫁。
乌希娜是康熙的第一个孙辈,老爷子本就十分重视,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大手一挥,定了六月初八。
旁人只当是她体恤乌希娜年纪小(下半年虚岁才满十五,婚期不会太赶,却不知她的深意。
两年后的九月,便是一废太子之际。
若是不能在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前让乌希娜成婚,一旦胤禔被圈禁,纵使她如期出嫁,婚宴的规格与待遇也必定大打折扣,甚至会被赵家轻视,影响她往后一生的生活。
她知道赵御史夫妻并非捧高踩低之人,人心与人性,从来经不起考验。
就算赵御史夫妻能坚守本心,赵家的族人、亲友,又能做到多少?
想方设法将婚期定在四十七年六月初八,让乌希娜避开太子被废、胤禔圈禁的风口浪尖,已是她能为大福晋母女做的最后一件事。
各人有各命,一旦风暴来临,她和自己的孩子们都未必能全身而退,只能先顾着自己人。
至于大福晋及其儿女,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她愿意搭把手;但要说拼尽全力去保全,恕她做不到。
人间非净土,各人有各命,各命有各苦,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难。
往后的五天,没了宫规祖制的条条框框,没了宗族礼法的层层束缚,众女眷难得过上了随心所欲的日子。
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想散步便挎着篮子去园子里摘鲜果,想清闲便围坐在一起下棋品茶,把平日里那些顾忌、那些不能做、不好做的事,都痛痛快快做了个遍。
不用时刻维系皇家福晋的端庄体面,不用在乎长辈的眼光、世俗的评价,连心胸都觉得宽广了许多。
这座皇庄足足占地百亩,亭台楼阁、荷塘柳岸、菜畦果园一应俱全。
众人粗略逛遍了整座庄子,最后还是回到了修葺一新的核心园子里。
天气虽热,三福晋却闲不住,摸着圆滚滚的孕肚,在丫鬟的搀扶下四处转悠。
五福晋、七福晋索性卸下了发髻,换了一身闺阁时的素色衣裙联袂而来,三人一碰面,兴致更浓了,当即唤来小丫鬟,找了几顶露天小轿,慢悠悠地四处闲逛。
小轿转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了荷塘边的凉亭前。
看着亭内悠闲躺在竹制贵妃椅上、享受小丫鬟捏腿捶背的几人,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顿时气鼓鼓的。
“你们这些吃独食的!” 三福晋叉着腰,语气带着几分嗔怪,“早来这么好的地方纳凉,为何不派人叫我们?”
五福晋、七福晋也跟着附和,同仇敌忾地瞪着亭内:“就是!太子妃、大嫂、四嫂、怀安妹妹,还有乌希娜都在,分明是约好了的,故意排挤我们仨是不是?太过分了!”
宜修斜睨了她们一眼,撇撇嘴道:“我派去传话的小丫鬟说,你们一早就带着人逛园子去了,找不到你们的人影,这能怪我?”
三福晋几人顿时语塞,心里的气却没消,依旧昂着头不肯揭过。
宜修无奈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剪秋,再搬三顶贵妃椅来,把冰镇的酸梅汤、切好的瓜果都端上来,另外再叫三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来,给三位福晋捏腿。”
“啊~舒服!”
等三福晋三人躺倒在铺着软垫的贵妃椅上,才明白为何宜修她们偏选此处 “躺平”, 眼前的荷塘实在是赏心悦目。
一朵朵荷花亭亭玉立,被翠绿的花萼托着,粉白相间的花瓣层层叠叠,娇嫩欲滴。
片片荷叶像撑开的绿伞,有的轻浮于碧波之上,有的亭亭玉立于水中,风一吹,层层绿浪翻滚,如片片翠玉晃动,清香袅袅,弥漫在空气中。
耳边虽有知了不停嘶鸣,却丝毫没影响众人的闲情逸致,反倒添了几分夏日的真实生机。
抛开了府里的糟心事,和好姐妹们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三福晋的心情越发舒畅。
后院女眷一半回家探亲、一半随行皇庄,留京监国的诚郡王胤祉回府后该如何度日,半点也不想管。
男人啊,有时候就是贱。
你管着他,他嫌你强势、不体贴;你不管他,他又觉得你不在乎他、心里没他。
既然怎么做都讨不到好,三福晋索性学起了宜修, 在府里时故作殷切关怀,出了府便彻底抛之脑后。
没了自己和府里的妾室,胤祉晚上独守空房?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皇家的男人,有几个是干净的?就算她在府里盯着,他该偷腥还是会偷腥,管他做什么!
想着想着,三福晋忽然拍了下扶手,语气愤愤不平:“天下男人都一个样!私房钱藏得严严实实,偷起腥来半点不含糊,偏偏还要求福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许多嘴,恨不得把所有脏的丑的都往府里拉 ,真是没吃过的屎,都觉得是香的!”
太子妃、大福晋本就因伴驾的太子、胤禔心里憋着气,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共鸣,异口同声地骂了句:“狗男人!”
宜修倚靠在软榻上,默默翻了个身,将脸对着荷塘。
这些话,她上辈子就听够了,也看透了,这辈子,早已不在乎了。
剪秋与其他捧着果盘、站在一旁的丫鬟们,纷纷默默别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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