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将近,万籁俱寂。京城内外城交界处的西南角,一片被废弃多年的坊区,却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开始散发出一种异样的活力。没有灯火通明,只有零星几点幽绿或惨白的光芒在断壁残垣间摇曳,如同鬼火。这便是京城地下世界的枢纽之一——鬼市。
王籽丰、陆小凤、花满楼、司空摘星四人,皆换了便于行动的深色夜行衣,脸上也做了简单的伪装,混在那些同样装扮诡秘、沉默前行的身影中,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片法外之地。
一进入鬼市范围,王籽丰立刻感觉到此地的特殊。空气中弥漫着陈旧、腐朽、血腥、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气味,严重干扰了寻常的嗅觉。更麻烦的是,这片区域的地下似乎存在着某些紊乱的地脉节点,加上大量隐匿阵法、混淆感知的江湖手段混杂,使得他散布出去的虫群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和干扰。“织影灵探”的视野变得模糊扭曲,“谛听虫”接收的声音嘈杂不堪,“寻香虫”更是如同无头苍蝇,难以锁定特定目标。
“好厉害的干扰。”王籽丰心中凛然,不得不将大部分虫群收回,只留下少数最精锐、抗干扰能力最强的“潜影虫”和“破障尖兵”贴身警戒和短距侦查。在此地,虫群的优势被大幅削弱。
鬼市的交易无声而迅速。摊位往往就是一个地铺,或者一个破败的门洞,摊主大多笼在宽大的黑袍里,看不清面目。交易的物品千奇百怪,有沾着泥土的明器,有残缺的武功秘籍,有异国风情的奇物,也有标注着隐秘信息的羊皮卷。买卖双方很少交谈,往往是通过手势、眼神,或者在地上写字完成交易,然后迅速分开,融入黑暗。
四人看似随意地闲逛,实则精神高度集中。陆小凤凭借多年江湖经验,观察着那些交易者的举止、携带的物品;花满楼则通过超凡的听觉和直觉,感知着空气中的能量流动和潜藏的危险气息;司空摘星如同游鱼,在人群中穿梭,利用其盗王的本能,寻找着可能藏有秘密的“肥羊”。
王籽丰则调动【智械核心】,全力分析着周围环境中那些异常的能量波动和气味残留,试图从这片混沌的信息泥潭中,筛选出与南疆香料、锯齿铜钱、或者大额金银交易相关的蛛丝马迹。
他们重点留意了几处规模较大、守卫森严的地下钱庄和典当行外围。这些地方无疑是洗钱和销赃的重要节点。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王籽丰的目光忽然一凝。他通过一只悄悄附着在一名刚刚从某家挂着“通幽号”招牌的地下钱庄出来的矮胖商人鞋底的“潜影虫”,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但质地精纯的“惑心兰”香气!这香气与陈书吏身上的同源,但更加内敛,仿佛是从某种密封容器中泄露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这矮胖商人虽然衣着普通,但腰间挂着的玉佩,其雕工风格,竟与那锯齿铜钱上的暗记纹路有几分神似!
“跟上他。”王籽丰以传音入密告知同伴。
四人不动声色,远远辍在那矮胖商人身后。商人很谨慎,在鬼市曲折的巷道中绕了好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拐入了一条更加阴暗狭窄、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胡同尽头,是一堵看似结实的砖墙。商人走到墙边,有节奏地敲击了几处砖块。只见墙面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商人迅速闪身而入,暗门随即合拢,严丝合缝,从外面看,与普通墙壁无异。
“有机关,里面应该别有洞天。”司空摘星低声道,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王籽丰示意众人稍等,他放出一只最精于潜伏和结构探测的“破障尖兵”,让其从墙缝中悄然钻入。虽然鬼市环境干扰严重,但如此近距离的探测,反馈回来的信息依旧有价值。
片刻后,王籽丰脑海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短甬道,通向一间宽敞的地下密室。密室内灯火通明,除了刚才的矮胖商人,还有另外两人。一人身材高瘦,穿着南疆风格的斑斓布衣,脸上带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具;另一人则是个精干的中年汉子,作中原人打扮,但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锐利,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好手。密室中堆放着一些箱笼,其中一口箱子打开着,里面正是码放整齐的金锭和银锭。矮胖商人正将一包东西递给那面具人,面具人打开检查,里面是几株用玉盒盛放的、形态奇异的紫色干花——正是“惑心兰”!
“找到了!”王籽丰心中一定,将看到的情形快速告知三人。
“南疆面具客,中原高手,大量金银,还有惑心兰……这里很可能是一个关键的物资转运和联络点!”陆小凤判断道,“必须抓住他们,问出更多情报!”
“暗门机关精巧,强行破开会惊动里面的人,也可能触发自毁装置。”司空摘星打量着墙壁,“给我点时间,我能无声打开。”
“不用那么麻烦。”王籽丰眼神微冷,“既然找到了巢穴,就不能让他们有任何传递消息或销毁证据的机会。”
他心念一动,数只“破障尖兵”悄然钻入墙壁的不同缝隙,并非破坏机关,而是寻找通风孔、或者墙壁内部的薄弱连接点。同时,几只体内储存了高浓度麻痹毒素的“蛰刺虫”,也已准备就绪。
“花花,老陆,准备。”王籽丰低声道,“司空,我开门后,你第一时间制住那个中原高手,他看起来武功最高。老陆对付南疆面具客,小心他的蛊毒和秘术。花花,你镇住那个胖子商人,防止他狗急跳墙或触发警报。”
三人点头,各自蓄势。
王籽丰深吸一口气,【永动核心】的能量微微波动。他并未直接作用于暗门机关,而是通过“破障尖兵”,将一丝极其细微但精准的能量脉冲,注入机关枢纽的几个关键节点!
【能量编程·精密干扰】!
这是他在鬼市干扰环境下,针对精密机关想出的新法子,以巧破巧!
“咔哒”一声轻响,极其微弱,但在寂静的胡同里却清晰可闻。
那面墙壁上的暗门,再次无声地滑开!
“就是现在!”
司空摘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第一个窜入!他目标明确,直扑那精干的中年汉子!手中两点寒星(特制封穴针)已射向对方周身大穴!
中年汉子反应极快,在暗门滑开的瞬间已然警觉,怒吼一声,双掌一错,掌风凌厉,竟将司空摘星射来的封穴针震飞大半!但他没料到敌人来得如此之快,如此诡异,仓促间被司空摘星近身,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掌风指影,劲气四溢!
陆小凤紧随其后,身形如凤,直取那南疆面具客!灵犀指带着赤红光芒,点向对方面门!
面具客冷哼一声,并不硬接,身形向后滑去,同时袖中飞出数点碧绿的荧光,如同活物般射向陆小凤!那是淬了剧毒的蛊虫!
花满楼几乎与陆小凤同时进入,流云飞袖一卷,已将那个吓得呆住的矮胖商人如同粽子般捆住,随手点了穴道,扔在墙角。
而王籽丰,最后一个踏入密室。他并未参与直接的战斗,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智械核心】已锁定了那箱打开的金银、那几盒“惑心兰”,以及密室角落几个尚未打开的箱笼。几只“潜影虫”悄然爬向那些箱笼,开始检查。
密室内的战斗激烈而短暂。
那中原汉子武功虽高,但司空摘星的轻功和点穴手法独步天下,更兼其战斗方式诡谲莫测,专攻下三路和关节要害,不过十数招,便寻得破绽,一指点中其腰间软麻穴,汉子闷哼一声,瘫软下去。
南疆面具客的蛊毒之术虽然诡异,但陆小凤的灵犀指至刚至阳,正是这类阴邪之术的克星。指风过处,蛊虫纷纷被纯阳指力灼烧毙命。面具客见势不妙,猛地摘下面具掷向陆小凤,面具在空中爆开一团五彩毒雾!同时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箭,身形如同鬼影般向密室另一侧的一个小门撞去,竟是想逃!
“想走?”
王籽丰一直留意着他的动向,此刻冷哼一声,早已准备好的【能量编程·局部禁锢】瞬间发动!一股无形的力场如同牢笼,笼罩了那小门附近!
面具客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墙壁,身形猛地一顿!
这一顿,便是永恒。
陆小凤的灵犀指,已如同跗骨之蛆,点中了他的后心要穴。面具客身体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软倒在地。
战斗结束,三名敌手尽数被擒。
王籽丰走到那南疆面具客身边,扯下他的面具,露出一张布满诡异青色纹路、双眼暴突的狰狞面孔,已然气绝。他检查了一下,发现此人牙齿中藏有毒囊,刚才咬破舌尖时已然服毒自尽,是个死士。
“问那个汉子和胖子。”王籽丰果断道。
中年汉子被司空摘星提了过来,他穴道被制,但眼神依旧凶狠。胖子商人则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涕泪横流。
在陆小凤的逼问和王籽丰那令人心底发寒的平静注视下,胖子商人先崩溃了,断断续续交代了他只是负责利用地下钱庄渠道,帮“上面”的人洗白几笔来自南方的大额金银,并接收一些指定的“药材”转交。至于“上面”是谁,他只知道联络人就是那个中年汉子,代号“穿山甲”。
“穿山甲”起初还咬牙硬撑,但在王籽丰示意下,一只“蛰刺虫”轻轻在他颈后叮了一口,注入微量能放大痛苦和恐惧感的神经毒素后,这位硬汉的心理防线也迅速瓦解。
他交代的内容,令王籽丰等人心头寒意更甚。
他们属于一个自称“玄阴遗脉”的组织,尊奉早已覆灭的“拜火玄阴教”教义,但与公孙兰似乎并非完全一路,更像是一个分支或合作者。他们此次潜入京城,任务之一就是利用特殊渠道,将一批经过秘法处理的“惑心兰”及其他辅料,混入宫廷和特定目标的日常用度之中。目标不仅仅是叶孤城,还包括几位在决战期间可能发挥关键作用的朝中重臣和宫廷内侍!目的是在关键时刻,通过特殊音律或药物引动,使目标心神受制,做出有利于他们计划的举动。
而他们的终极计划,竟是想趁紫禁之巅决战,天下目光和京城防卫力量都被吸引之际,在皇宫内部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并趁乱劫持或控制某位至关重要的人物,以此要挟朝廷,换取“玄阴遗脉”在南疆的合法地位和大量资源!
至于决战地点为何选在紫禁之巅,他们并不完全清楚,只隐约知道组织高层与推动此事的某位“大人物”有密切合作,叶孤城似乎也在某种情况下默许或被迫接受了这个地点。
“大人物?”陆小凤追问。
“穿山甲”摇头,表示以他的级别,根本接触不到。他只负责执行具体的物资转运和部分联络工作。
线索在此似乎又断了,但指向却更加清晰可怕。一个隐藏在暗处、与南疆邪教遗脉勾结、图谋在皇宫制造大乱并挟持人质的阴谋集团,正在利用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的决战作为掩护和契机!
时间,愈发紧迫了。
王籽丰将密室中所有可能作为证据的物品——包括那些“惑心兰”、部分金银、以及从“穿山甲”身上搜出的几封密语信件和一块刻着扭曲火焰纹路的令牌——全部收起。
“此地不宜久留。”王籽丰看着昏迷的“穿山甲”和瘫软的胖子商人,“把他们和之前那个陈书吏一起,秘密移交太平王府,让世子去头疼。我们得立刻回去,重新评估局势,并设法……提醒叶孤城!”
提醒叶孤城?众人心中一沉。那位孤高绝世的剑仙,会相信他们的话吗?况且,若叶孤城本身也牵涉其中,或者已被秘药影响,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四人迅速清理了痕迹,悄然离开了这片藏污纳垢的鬼市。身后,只留下空荡荡的密室和昏迷的俘虏。
京城的夜,依旧深沉,但王籽丰知道,距离风暴的中心,他们已经更近了一步。然而,更大的谜团和危险,也随之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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