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骁的到来,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戎妃和王一多之间那微妙平衡的水面上,激起了更明显的涟漪。自那日家宴后,这位少年将军果然如他自己所言,隔三差五便寻了由头往宫里跑,目标直指清音阁。
他有时打着给戎妃请安的旗号,有时干脆直言“来找戎辞讨教音律”。戎妃对这个自幼宠爱的侄儿无可奈何,加之自己内心也隐隐期盼着那个能带来不同气息的身影,便也默许甚至纵容了他的频繁来访。
清音阁仿佛一下子“热闹”了许多。戎骁性子跳脱,不拘小节,常常人未到声先至,带来一股属于宫墙外的、鲜活甚至略带粗粝的气息。他会大剌剌地坐在王一多调试古琴的案几旁,看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琴弦,问出各种天马行空又直指核心的问题;他会缠着王一多将“禹步奇舞”分解教学,自己笨手笨脚地学着,摔了跤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他更爱听王一多讲述那些“游历四方”听来的奇闻异事(实则是王一多将现代见闻与古代背景融合改编),听得两眼放光,直呼“戎兄见识广博,胜读十年兵书”。
他甚至真的开始称呼王一多为“戎兄”,全然不顾身份悬殊。王一多初时推拒,戎骁却浑不在意:“什么少爷小人的,忒不爽利!我看戎兄你就非池中之物,叫声兄弟怎么了?在边关,我看对眼了的卒子也能一起喝酒吃肉!”
这份毫无心机、炽热真诚的“喜爱”,让久经商场和娱乐圈浮沉、见惯人心算计的王一多,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复杂的触动。戎骁像一团毫无杂质的火焰,他的喜爱直接而猛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纯粹和占有欲。这份情感暂时与男女之情无关,更像是对一个极度欣赏的、亦师亦友的“偶像”的崇拜与亲近。
然而,这份“兄弟”情谊,看在另一个人眼中,却酿出了更微妙的滋味。
戎妃发现自己来清音阁的次数,似乎与侄儿“撞车”的几率越来越高。有时她本想独自听听琴,静静心,却总能“偶遇”兴高采烈来找“戎兄”的戎骁。看着两个年龄相仿(实则王一多年长几岁,但显年轻)、一样出色(一个英武,一个俊雅)的男子在一起谈笑风生,戎妃起初是欣慰的,觉得骁儿能有个正经投契的友伴是好事,戎辞也能更得自家侄儿认可,地位更稳。
但渐渐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开始滋生。当看到戎骁毫无顾忌地搭着戎辞的肩膀,当他用那种闪闪发亮的眼神专注地看着戎辞演示琴技,当他嚷嚷着“戎兄这个点子妙极,改日定要试试”时,戎妃心中那丝隐秘的、对戎辞的独占欲,竟被微妙地触动了。
戎辞是她的。是她从民间发掘,是她留在身边,是她给予庇护和赏识的人。他的琴音是为她而抚,他的才情是为她而展。骁儿的喜爱固然证明了她的眼光,可这份喜爱若太过炽热,是否会让戎辞的目光,更多地投向宫墙之外,投向那充满自由和可能的广阔天地?甚至……投向骁儿?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有些心惊,随即感到一阵荒谬和羞耻。她是尊贵的皇妃,是执掌部分宫权、背后有庞大家族的女人,怎能对一个身份低微的戏子产生如此不堪的占有之念?何况,那还是她视如亲子的侄儿。
可情感如同藤蔓,不受理智控制。她开始更频繁地驾临清音阁,有时甚至刻意选在戎骁可能来的时辰之前或之后,只为能与戎辞独处。她听他抚琴时,目光常常会越过琴弦,落在他低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和专注的唇线上。他整理书架时挺拔的背影,他应答问题时清朗温和的嗓音,甚至他偶尔因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成了她枯燥压抑生活中,一抹越来越鲜亮、越来越牵动心弦的色彩。
深宫岁月漫长而寂寞,先帝形同虚设,皇帝杨帝荒唐可憎且与她阵营对立。家族的期望是沉重的铠甲,政治的斗争是无休的消耗。唯有在清音阁,在这个叫戎辞的男子身边,她可以暂时卸下一些盔甲,不是戎妃,不是戎家的女儿,只是一个聆听音乐、偶尔谈论诗词、享受片刻宁静与……愉悦的女人。
这份愉悦,因戎骁的“介入”而变得更加清晰,也似乎更显“珍贵”。
一日,戎骁又兴冲冲跑来,恰好戎妃也在。他无视了小姨略带嗔怪的眼神,直奔主题:“戎兄!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下月京郊有秋狩,我跟陛下求个恩典,带你同去!你不是会剑舞吗?到时候给你弄匹好马,再给你寻把好剑,你在猎场上给我露一手真正的‘剑舞’,定能惊呆所有人!比在宫里这小地方比划强多了!”
戎妃闻言,脸色微不可察地一沉,手中团扇停住。秋狩?带戎辞出宫?去那人多眼杂、充满变数的地方?还要在皇帝和众臣面前展露锋芒?
“胡闹!”她声音比平时略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定,“戎辞是宫中乐工,岂能随意离宫参与秋狩?何况刀剑无眼,猎场凶险,出了事谁担待?此事休要再提!”
戎骁被小姨如此严厉地驳回,有些愕然,也有些不服:“小姨,戎兄又不是笼中鸟,出去见识见识怎么了?有我在,能出什么事?”
“本宫说不行,就是不行。”戎妃语气冷硬,目光转向王一多,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附和。
王一多心中快速权衡。秋狩或许是接触更多朝臣、观察杨帝和戎家关系的绝佳机会,但风险同样巨大。而且看戎妃的态度,此事恐怕难成。他立刻躬身道:“少爷美意,小人感激不尽。然小人既已入宫侍奉娘娘,自当以娘娘旨意为先。且小人技艺粗浅,登不得大雅之堂,更不敢于御前卖弄,恐贻笑大方,反损娘娘清誉。”
他这番回答,既给了戎妃面子,也婉拒了戎骁,同时表明了自己“安分守己”的态度。
戎妃脸色稍霁,看着王一多顺从的模样,心中那丝因戎骁提议而引起的不快和莫名的恐慌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混合着满意与怜惜的复杂情绪。看,他是懂事的,知道该站在哪边。
戎骁看看面色不豫的小姨,又看看垂首恭立的戎辞,挠了挠头,终究没再坚持,只是嘟囔了一句:“不去就不去嘛……小姨也太小心了。”但他看向戎辞的目光,热度未减分毫,反而因这小小的“挫折”,更添了几分非要“争取”到这位知己好友的执着。
这场小小的风波过去,清音阁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原样。戎骁依旧常来,戎妃也来得更勤。王一多周旋于这姑侄二人之间,扮演着才华横溢、知进退、懂分寸的“戎辞”。他细心观察戎骁每一次带来的细微信息——关于边关防务的抱怨、关于朝中某些官员的鄙夷、关于其父戎大将军某些动向的零星话语,以及他那柄从不离身的佩剑上,随着时间似乎有所变化的装饰细节。他也留意着戎妃日益柔和的眼神和偶尔的失神,心中警惕着这情感丝线的缠绕,却又不得不顺势而为,以获取更深的信任。
深夜独处时,他常对着一轮明月,思念不知在何方的苏清和。清和,若你在此,会如何看待我如今的处境?利用他人的好感,周旋于权势与情感的漩涡……但为了找到你,为了念安,为了那渺茫的归途,我别无选择。
月光清冷,映照着深宫重重檐角,也映照着他眼中不变的坚定与深藏的孤寂。缠绕的丝线越来越多,而他必须确保,自己不是被缚住的那一个,而是那个最终能厘清乱丝、找到方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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