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居的夜晚，通常只有虫鸣与风声。
但今夜，却有些不同。
后院角落，那片李剑直常年伫立的阴影，此刻仿佛变得更加深邃，更加……“空无”。
空气中弥漫的天地灵气，并未向他疯狂汇聚，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排斥、剥离，使得他周围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尸仙童子清风原本正蜷在分配给自己的那张小木板床上，努力忽略身下硬邦邦的触感，试图运转功法修复伤势、冲击体内那该死的逍遥封印。
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让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惊恐地望向那个角落。
在他的感知中，那个一直如同寂灭化身的身影，其内部正在发生某种剧烈的“坍塌”与“重组”！
那并非能量的积累，而是某种“本质”的升华！
原本就令他恐惧的寂灭道韵，此刻正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变得更加纯粹，更加绝对！
仿佛一个原本只是吞噬光线的黑洞，此刻开始连“空间”与“时间”的概念都一并吞噬！
“他……他在突破？！”
清风心中骇然。
他看得出李剑直年纪极轻，原本以为其先天后期的境界已是惊世骇俗，全靠那诡异的寂灭之道支撑。
可现在，他竟然要突破那层无数老怪卡了一辈子、甚至需要血月异象才能窥见一丝机会的先天巅峰瓶颈？！
这怎么可能？！
他才多大？！
就在清风心神剧震之际，李剑直周身那无形的“真空”骤然向内收缩！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没有能量爆发。
只有一种极致的“静”与“无”，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悄然扩散开来，掠过整个后院。
院内，齐疯子的鼾声停了，他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刘瞎子摩挲玉石的手指微微一顿。
哑巴张推演天机的指尖在虚空凝滞。
连厨房里正在清洗灶台的王掌柜，动作也慢了半拍。
桃夭夭正抱着一包新买的蜜饯，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被这股无形的波动扫过，只觉得周身一轻，仿佛所有的烦恼和杂念都在瞬间被洗涤一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下一刻，所有的异象消失。
李剑直依旧站在那里，粗布衣衫，面容普通，眼神空洞。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样了。
他已然踏破了那道天堑，稳稳站在了先天巅峰之境！
尸仙童子感受着那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不可测的寂灭气息，浑身冰凉。
他毫不怀疑，此刻的自己，哪怕处于全盛时期，只要对眼前这个青年生出半点敌意。
甚至不需要对方动手，自己的道心、自己的神魂，就会在那绝对的“无”面前自行崩溃、瓦解！
这是一种位阶上的绝对碾压！
与境界无关，与经验无关，纯粹是“道”的层次差距！
“啧。”
齐疯子第一个出声，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语气带着点不可思议:
“小直子，你这……坐飞剑呢？嗑药都没你这么快的吧？老子当年从先天后期到巅峰，可是足足磨了几年！”
刘瞎子那布满疤痕的眼窝“望”向李剑直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沙哑开口：
“他的道……与众不同。非积累，非顿悟，更像是……‘回归’。我看不透。”
连他的“心眼”，也只能看到一片更加深邃的虚无。
哑巴张清澈的眸子中符文缓缓流转，最终归于平静，他对着李剑直的方向，微微颔首。
天机显示，此乃必然。
王掌柜从厨房探出头，浑浊的老眼扫了李剑直一眼，没什么表情，只是沙哑地说了句：
“突破了？嗯，晚上多吃碗饭。”
然后便又缩回头去，继续清洗他的灶台，仿佛只是家里养的猪崽多长了几斤肉。
尸仙童子听着这几人平淡甚至带着点调侃的反应，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不到二十五岁的先天巅峰！
放在外面，足以让整个天下震动，让所有宗门疯狂，让那些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羞愧自裁！
可在这忘忧居里，得到的反应就是“坐飞剑”、“看不透”、“嗯，多吃碗饭”？！
这帮人……到底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已经不是妖孽了，这是怪物！
是违背常理的存在！
就在他内心疯狂咆哮之际，桃夭夭已经抱着蜜饯跑到了李剑直面前，仰着小脸，笑嘻嘻地递过去一颗最大的蜜枣：
“李师兄！恭喜你突破啦！这个给你吃，可甜了！”
李剑直空洞的眸子缓缓垂下，落在桃夭夭那灿烂无邪的笑脸上，又落在她掌心那颗晶莹的蜜枣上。
他沉默着，没有动。
尸仙童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寂灭帝王”一个不高兴，连这女娃一起给“寂灭”了。
然而，在桃夭夭期待的目光中，李剑直最终还是缓缓伸出了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颗蜜枣，放入了口中。
然后，他对着桃夭夭，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依旧没有表情，但那空洞的眸子里，似乎……少了一丝冰冷？
桃夭夭立刻笑得更开心了，仿佛比自己突破了还要高兴：
“嘿嘿，甜吧！我就说很好吃！”
她完全没把李剑直那恐怖的寂灭气息当回事，在她单纯的世界里，李师兄再厉害，也是那个会默默跟在她身后保护她、会偶尔陪她发呆的李师兄。
看着桃夭夭毫无芥蒂地围着李剑直叽叽喳喳，而李剑直虽然依旧沉默，却明显收敛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寂灭道韵。
尸仙童子彻底麻木了。
这忘忧居，从上到下，从人到环境，就没一个正常的！
他颓然坐回自己的木板床，抱着膝盖，开始深刻反思自己百年来的尸生——
到底造了什么孽，才会被扔进这个怪物窝里？
而李剑直，这位年仅不足二十五岁的先天巅峰，在接受了小师妹的“贺礼”后，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无尽的夜空。
先天巅峰，并非终点。
完整的领域，半步绝顶的门槛……
那更加浩瀚的“无”，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对于他的突破，忘忧居的众人虽有惊讶，却也仅限于此。
毕竟，在这里，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似乎也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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