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章 强渡黄河
七月初八,兰州晓渡。
七月的兰州,本该是黄河水量最为丰沛汹涌的时节。今年雨水尤多,浑浊的河水如同挣脱了缰绳的怒龙,自上游咆哮而下,携万钧之力,撞击着两岸陡峭的崖壁,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卷起无数漩涡与泡沫。
天还未亮,河畔已是人喊马嘶。宗天行肃立在岸边一方巨岩之上,紫色蟒袍的下摆被河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面沉如水,目光如刀,凝视着眼前这条奔腾不息的天堑,以及横亘其上、那一道在激流中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呻吟的浮桥。
这不是官修的宽阔桥面,而是由数百艘羊皮筏子、木筏以粗大铁索和绳索临时串联而成的简易通道,乃大军先锋昨日耗费巨大代价才勉强架设。
原本指望能支撑人马渡河,不料昨夜上游暴雨,水位骤涨,水流愈发湍急凶恶,此刻那浮桥已被冲得歪斜扭曲,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被黄河彻底吞噬。
“院主!”
蓝天蔚快步奔至岩下,甲胄上水珠未干,脸色苍白中透着焦灼,
“浮桥斜得更厉害了!水流太急,根本无法正常通行!辎重营报来,全军随身携带的口粮仅剩五日,马料……更是只够四日之用!”
声音在风涛声中几乎被淹没,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宗天行和周围所有将领的心头。
粮秣告急,天堑阻路,后方是否有追兵尚未可知。每耽搁一刻,危机便深重一分。
宗天行没有回头,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桥,必须过。今日之内,全军必须抵达北岸。”
“可是大人……”蓝天蔚急道,“这桥……”
“桥不行,就用人扛!”
宗天行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一众面色凝重的将领,“蓝天蔚!”
“末将在!”
“叫齐所有人!给你一个时辰,寻够木料、绳索!我要你们下水,用肩膀,用脊梁,给我把这浮桥扛正了,扛稳了!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座能过马的桥!”
宗天行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两千零五十人……下水扛桥?”蓝天蔚倒吸一口凉气。这意味着要所有人跳入这黄河水中,用血肉之躯去对抗自然之威!且不说能否成功,这其中的伤亡……
“执行军令!”
宗天行语气陡然森寒,“告诉将士们,桥在人在!桥若散了,他们就不用上来了!”
蓝天蔚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终究猛地一抱拳,嘶声道:“末将……遵命!”
转身疾奔而去,点兵的呼喝声很快在河风中变得凄厉。
宗天行目光再次投向浮桥,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他知道这是何等残酷的命令,但他没有选择。
三千匹战马的价值就在这。这是冰冷的算计,也是主帅的责任。
岸边很快陷入了另一种紧张的忙碌。粗大的原木被紧急运来,更多的绳索被盘起。所有人只着单衣,腰间捆上绳索,如同赴死般,一批接一批,咬着牙,呐喊着,扑入那汹涌的黄河浊流之中!
刹那间,人体与激流的搏斗展开了!
士兵们如同蚂蚁般,攀附在摇晃的浮桥两侧,用肩膀顶,用后背扛,试图将那些被冲得歪斜的筏子复位。
更多的人则潜入水下,拼命将一根根临时加固的木桩砸入河床,或用身体抵住摇晃最剧烈的桥段。
水流的力量大得惊人,腰间的绳索成了救命索,也将他们死死绑在这死亡的桥梁上。岸上的同伴拼命拉扯绳索,将力竭或被冲走的士兵拖回,但仍有不少人在水中挣扎几下,便没了声息,沉入浑浊的河底。
这是一场用生命进行的豪赌。黄河水被染上淡淡的红色,又迅速被冲散。
宗天行始终屹立在巨石上,一动不动,如同铁铸。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人们在水中挣扎、沉浮、死亡,只有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抽动,透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他不能心软,不能动摇。
黎明时分,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照亮了狼藉的河面。
浮桥,终于被硬生生地扛正了!虽然依旧在激流中剧烈起伏摇晃,但桥面总算勉强连成了一条通道。
十二条精壮的性命,永远留在了黄河之中。幸存者瘫倒在泥泞的岸边的,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喘息,浑身冻得青紫,瑟瑟发抖,许多人的肩膀后背已是血肉模糊。
没有时间哀悼。
宗天行走下巨石,声音依旧平稳,:“辎重营,先锋营,即刻过桥!速度要快,但务必稳妥!”
步兵和辎重开始小心翼翼地踏上这条用生命加固的通道,每一步都踩得心惊胆战,浮桥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不时有浪头打上来,将人淋得透湿。
待步兵大部过河,轮到最关键的——马匹。
三千匹战马被驱赶到桥头。这些灵性的动物似乎感知到了前方的危险,躁动不安地喷着鼻息,扬起前蹄,任凭牧民和军士如何驱赶,就是不肯踏上那摇晃不休的浮桥。
“大人!马受惊了!不肯上桥!”
马政官急得满头大汗。
宗天行眼神一厉,快步走到桥头。他目光扫过躁动的马群,又看向对岸,知道不能再拖延。
他猛地抽出腰间“水火锋”,剑指桥面,声如寒冰:
“传令!所有军士,下马!牵马过桥者,斩!所有人,给我用身体护在桥两侧水下,用手臂,用肩膀,给我把桥面撑住!马匹,一匹不许伤!给我用鞭子,用火把,赶它们过去!踩踏难免,但马必须过河!”
这是比之前扛桥更残酷的命令!这意味着要让士兵们再次跳入冰冷的河水,不仅要承受水流冲击,还要冒着被受惊马匹踩踏溺亡的巨大风险!
军令如山!
尽管刚刚经历过生死煎熬,尽管浑身冰冷伤痛,士兵们依旧咬着牙,再次扑入水中!他们分成两排,密集地站在浮桥两侧齐胸深的水中,用无数双手臂,死死托住、稳住那摇晃的桥面,用自己的身体,为马匹构筑起两道相对“安稳”的肉体重栏!
鞭子呼啸,火把挥舞!
受惊的马匹被从后方驱赶,嘶鸣着,极度不情愿地踏上了浮桥。桥面剧烈晃动,马蹄踏在并不平坦的筏子上,发出杂乱的巨响。
不断有马匹失足滑倒,发出惊恐的悲鸣;不断有水中支撑的士兵被马蹄踏中,闷哼一声便沉入水中,或被受惊的马匹撞倒,卷入激流!
惨叫声、马嘶声、水浪声、军官的吼叫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至极的渡河图。
宗天行就站在桥头最危险的地方,亲自督阵。一匹龙驹受惊,人立而起,眼看就要踏翻旁边一名士兵,宗天行身形一动,左手疾出,并非硬撼,而是巧妙至极地在那马颈侧一按一引,一股柔劲送出,那龙驹嘶鸣一声,竟被硬生生推得向前踉跄几步,稳住了身形,避免了惨剧。
但他也因此被浪头浇了个透湿,紫袍紧贴身上,更显身形挺拔,却也透出几分狼狈。
他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冷冽地扫视着整个渡口,确保命令被严格执行。
用血肉铺路,以生命搭桥。
当最后一匹战马,一匹通体黝黑、神骏异常的龙驹,在牧民拼死牵引下,踉跄着踏上北岸的土地时,整个渡河过程终于结束。
北岸这边,死里逃生的士兵和马匹瘫倒一地,南岸那边,河水缓缓冲刷着岸边的血迹和狼藉。
清点结果很快报来:渡河过程中,为扛桥、稳桥、驱马,又折损十五人。4河西骏和3龙驹被水冲走。
宗天行看着那份冰冷的数字,沉默良久。他走到河边,望着依旧奔腾的黄河,缓缓躬身,对着河水郑重一揖。
起身后,他脸上已恢复一贯的冷峻:“阵亡将士,登记造册,战后优抚。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埋锅造饭,人吃五分饱,马料……按定量发放。”
粮官低声报账:“大人,马料仅余三日之用。”
宗天行目光投向北方,那是高原的方向,前路依旧漫漫。
“知道了。”他淡淡应了一句,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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