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欲雪”飞船深处，一间被临时改造出的手术室内，空气冰冷而凝滞，弥漫着消毒剂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奇特气味。
原本可能是高级乘员休息室的舱室，此刻所有的杂物都被清空，只留下中央两张并排的金属手术台。周围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光线，上面是两台古老的显示器，周围延伸出来复杂的线缆。
李沐光和晚照早已进入深度麻醉状态，毫无知觉地仰躺在手术台上。
他们风池穴周围的一小片区域，头发已被仔细剃净，露出底下异常苍白头皮，在冰冷的灯光下格外刺目。
李沐光那片裸露的头皮上，还能隐约看到一处旧日的、细微的疤痕，那是他曾经植入脑芯片的位置。
他们二人的头部太阳穴及风池穴周围，都贴着几个小小的、连接着细导线的银色感应磁片。这些导线如同纤细的神经束，蜿蜒连接至那两台古老的显示器上，实时传递着他们脑部最微弱的生物电信号。
在他们中间，古老的读卡器重启，四张地下人的芯片都被放在上面，发出淡淡的蓝光。在读卡器的另外一边，伸出传输针，针的头部和脑芯片极其相似。
苍雪站在主刀位，一袭素净的白衣，脸上戴着防护面罩，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
天璇站在她的对面，担任助手。
他和苍雪都是同样的打扮，俊朗的面容被防护面罩遮去大半，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眼眸。
舱室内异常安静，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两人极其轻微的呼吸声。舱室外面站着诗魄、秦川、还有青芒、浅浅、玄镜等地下人的首领。
冰冷的灯光，古老的仪器，沉睡的两人，以及两位正准备进行一场跨越时空、匪夷所思的手术的执行者。历史的尘埃仿佛在此刻被轻轻吹开，露出其下深埋的、冰冷的金属脉络。
苍雪的动作精准而稳定。
她手中的手术器械闪烁着寒光，小心翼翼地切开了李沐光风池穴处那早已存在的旧疤痕。
创口极小，几乎不见鲜血。
他原有的脑芯片已然碎裂，只剩下一些细微的残渣和空荡荡的植入凹槽。
她屏住呼吸，用极细的镊子，轻柔地将传输针插进李沐光的创口。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电子嗡鸣响起。
传输器中四枚古老的芯片边缘，竟都幽幽地亮起了一圈冰蓝色的微光，开始以一种稳定的频率缓缓闪烁，如同沉睡数百年的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
舱室外的诗魄和秦川等人从未见过此情景，见到那光亮都不由自主地低呼了一声。
苍雪完成了这关键一步，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她移步到晚照的手术台前。
同样精准地切开后颈风池穴处的皮肤，露出下方健康的组织。接下来，她打算将另一支传输器植入从未接受过此类改造的晚照脑中。
然而，就在她用镊子拿起传输针，即将触及晚照裸露的神经组织的刹那——
苍雪的双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扭曲，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不断晃动的血色薄纱。她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又难以抑制地泛起诡异的红光。
“呃……”她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下意识地不停抬手擦拭自己的眼睛，试图驱散那阻碍视线的血红和眩晕感，但毫无用处。
与此同时，那熟悉的电子嗡鸣声再次在她耳蜗深处尖锐地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迫近：
“杀……了……他们……”
“清除……威胁……”
“毁灭……”
苍雪退后几步，停了下来。
“院长大人怎么了？”舱室外的诗魄似乎也察觉到了苍雪的异样。
其他人都疑惑地摇摇头。
苍雪连忙拿出几粒药丸，塞进嘴里。她感觉似乎好了一些。
“师父。”天璇上前，一把稳稳握住苍雪那双失控的手，“换我来。”
“好……”苍雪的身体微微一僵，抵抗那冰冷指令已耗费了她全部心力，她几乎无法言语，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嘶哑的气音，艰难地松开了手。
天璇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手术器械。他的动作竟异常稳定，他精准地找到位置，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支传输器植入了晚照脑中的预定区域。
就在成功植入的瞬间——
旁边那两台古老的显示器屏幕猛地发生了剧变！
原本只是跳动着杂乱波形和数据流的屏幕，光影疯狂闪烁、汇聚，竟渐渐勾勒出了两个清晰的三维立体投影。
“天欲雪”飞船深处，临时手术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设备低沉的嗡鸣。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两台古老的显示器屏幕上。
屏幕上，三维投影稳定下来，呈现出的景象让所有目睹者都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呼。
那并非预期的数据流或模糊影像，而是一幅极其宏大、清晰的场景：
晚照和李沐光二人的虚拟身影，正并排站立着。
而他们面对的，赫然是一艘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宇宙飞船。
飞船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其宏伟的规模、流线型的舰体竟与寒山深处的“天欲雪”飞船有着惊人的七八分相似。
谁也没想到，四枚芯片激活后首先投射出的竟是如此具象而震撼的画面，而非抽象的信息流。
投影中的晚照和李沐光二人，似乎同时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他们的虚拟影像几乎是同时微微侧头，“看向”了对方的方向。
然而，仅仅是“看向”。他们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点，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敌意或任何认出对方的表情。就像两个站在同一片风景前的陌生人，彼此透明。
苍雪觉得自己好了一些，她解释道：“他们的意识此刻都进入了周子美芯片所留下的信息环境里。他们看不见彼此，也感知不到彼此的存在。”
天璇闻言松了一口气：“我还真怕他们在那意识世界里又打起来。”
苍雪抬手指着两个并排的显示器屏幕：“左边这个视角，是阿照此刻‘看’到的。右边这个，是李沐光‘看’到的。他们共享同一个信息场景，但视角和接收到的信息流或许各有侧重。”
天璇愕然，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阿照他……他能看见了？”
“是的，”苍雪看向晚照，“但这并非通过他的眼睛。信息是直接通过芯片传递到他的大脑视觉皮层和相关感知区域。周子美在芯片里灌入了什么层次的感知信息，阿照此刻就能感知到什么。他能看到周子美让他看的东西。”
这意味着，晚照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体验着一段被封装了数百年的、来自一个名为周子美的女子的记忆。而李沐光，同样如此。
真相的大门，正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向他们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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