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枯叶掠过茅草棚的檐角,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李云谦指尖捻动着列缺穴的银针,手腕微微一转,只听极轻微的“叮”一声,银针便稳稳停在了穴位深处。他垂眸看着汉子渐渐平复的面色,指尖的力道又轻缓地收了三分,这才缓缓拔针。
银针离肉的刹那,夕阳恰好穿透林叶的缝隙,落在那根亮闪闪的针身上。针身光洁如新,不见半分晦暗秽浊,连一丝血渍都未曾沾染,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银光。
“差爷请看。”李云谦抬手将银针递到刀疤脸眼前,声音依旧沉稳,没有半分邀功之意,“此针入穴,通经络,平肺气,针身洁净,足见这位后生体内并无瘟疫秽毒。”
刀疤脸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根银针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身后的几个衙役也都伸长了脖子,脸上的凶横之气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惊疑。方才汉子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不过片刻工夫,竟真的平复下来,这乡野郎中的手段,着实有些邪门。
刀疤脸从马上翻身下来,脚步有些沉,他凑上前,粗粝的手指想要去碰那银针,却又猛地缩了回去,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似的。他扭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老妇,又扫了一眼靠在茅草堆上、呼吸渐匀的汉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哼,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罢了!”刀疤脸梗着脖子,硬撑着面子,只是语气里的凶狠已经弱了大半,“就算不是瘟疫,南来流民,也得去官府报备!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歹人假扮的?”
老妇一听这话,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尘土,对着刀疤脸连连磕头:“差爷开恩!我们真是良民,只因家乡遭了涝灾,才迫不得已背井离乡,去京城投奔亲戚的!身上带着路引,带着路引的!”她说着,慌慌张张地去掏怀里的布包,手指抖得厉害,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正是官府签发的路引。
李云谦接过路引,递给刀疤脸,沉声道:“差爷不妨查验。这位后生咳疾缠身,本就体虚,若是再押去隔离营,只怕熬不过三日。在下清溪村郎中李云谦,愿以性命担保,此人绝非歹人,亦无疫病。若是差爷放心不下,可随我回清溪村,待他病愈,再由我亲自带他去官府报备,如何?”
刀疤脸接过路引,借着夕阳的光仔细打量。路引上的官印清晰可见,籍贯、姓名、去往何处,写得明明白白,的确是真的。他心里的那点底气,此刻已经泄了大半。他混迹官场多年,最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若是真把这母子俩押去隔离营,万一真的死了,上头追查下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若是放了他们,又有这郎中担保,就算日后出了什么事,也有人替自己担着。
他眼珠子转了转,将路引往怀里一揣,又瞥了一眼李云谦脚边那个沉甸甸的药箱,心里忽然生出几分贪念。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既然你要担保,那便饶了他们这一次!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药箱上,“你这郎中,倒是有几分本事。这药箱里,想必有不少好东西吧?”
这话一出,李云谦的眉头便微微蹙起。他如何听不出刀疤脸的弦外之音,这是想借机勒索。
“差爷说笑了。”李云谦将银针擦拭干净,放回药箱里,缓缓合上箱盖,“箱中不过是些寻常草药、银针、灸条,皆是行医救人之物,并无值钱的东西。”
“寻常草药?”刀疤脸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掀药箱的盖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寻常草药,能有这般奇效!”
李云谦手腕一翻,稳稳按住了药箱的盖子,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与方才的温和判若两人。他看着刀疤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医者仁心,药箱乃立身之本,岂容旁人随意翻看?差爷若是想要查验,大可随我回村,当着全村人的面,打开便是。只是在此地,恕难从命。”
刀疤脸的手被李云谦按住,竟动弹不得分毫。他只觉对方的手掌像是生铁铸就一般,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道,压得他手腕发麻。他心里一惊,这看似文弱的郎中,手上竟有这般力气。
他身后的几个衙役见状,纷纷上前,想要动手。李云谦却抬眼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冷冽如霜:“诸位差爷,官府缉拿流民,本是为了防瘟疫,安百姓。如今既已查明此人并无疫病,何必苦苦相逼?若是闹大了,传到上头,说诸位差爷勒索乡野郎中,怕是于诸位前程不利吧?”
这话正好戳中了刀疤脸的痛处。他最近正想着往上爬,若是真闹出什么勒索的丑闻,那可就彻底完了。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李云谦一眼,悻悻地收回了手:“算你厉害!老子今天就卖你个面子!”他转身翻身上马,对着那几个衙役喝道,“走!”
衙役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纷纷上马,跟着刀疤脸悻悻离去。马蹄声渐渐远去,林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老妇看着衙役们的背影,瘫软在地,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却是喜极而泣。她对着李云谦连连磕头:“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我们母子俩没齿难忘!”
李云谦连忙扶起老妇,温声道:“大娘不必多礼,行医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他转身走到汉子身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沉吟道,“脉象虚浮,肺阴耗损过甚,还需好生调理。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们回清溪村,再开方子抓药,慢慢调养。”
汉子撑着身子,想要起身道谢,却被李云谦按住。“不必起身,你身子虚弱,当以静养为重。”李云谦说着,打开药箱,取出一小包草药,递给老妇,“这是养阴清肺的药,你先拿温水给他服下,能缓解些咳疾。”
老妇接过草药,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李云谦收拾好药箱,又扶起汉子,小心翼翼地搀着他。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渐渐朝着清溪村的方向走去。
林子里的雀鸟重新落回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为这场风波的平息而欢呼。晚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却也带着几分草木的清香。李云谦看着身旁虚弱的汉子,又想起方才刀疤脸的嘴脸,眉头微微蹙起。
乱世之下,苛政猛于虎,百姓生活困苦。一场瘟疫,竟成了衙役们欺压良善的由头。他虽是一介郎中,手无缚鸡之力,却也知道,医者不仅要医人身体之疾,更要守一份本心,护一方百姓。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能捻针治病,能开方救人,也能在危难之时,护住弱小。
前路漫漫,李云谦深吸一口气,扶着汉子的手,又稳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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