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宝的班主任姓李，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女老师，此刻正用“你家孩子是不是该去看医生”的眼神看着苏晴。
“赵小宝同学今天美术课，画了这个。”李老师把一张画推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其他小朋友画房子、太阳、小动物，他画……这个。”
画纸上用黑色蜡笔涂满了扭曲的线条，仔细看能辨认出——是一颗子弹的剖面图，弹头、弹壳、底火画得一丝不苟，甚至用红色蜡笔标注了“火药填充区”和“撞击引爆点”。画纸角落还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妈妈留下的，要收好。”
苏晴盯着那行字，后背发凉。赵小宝从没见过那颗子弹，更不知道是“妈妈留下的”。唯一的解释是……火种离开时留下的记忆残留？还是别的什么？
“他还说了些……怪话。”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说昨晚做梦，梦见一个穿白衣服的阿姨告诉他，子弹不能交给穿黑衣服的人。我问哪个阿姨，他说‘眼睛会发光的那个’。”
林深。
苏晴攥紧画纸：“李老师，小宝最近可能压力大，我会带他看心理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李老师犹豫了一下，“其实……我弟弟也是‘觉醒者’。上个月他突然能背出整本《牛津词典》，但记不得自己早餐吃了什么。苏女士，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苏晴抬眼，看到李老师眼镜后面关切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塔事件后，世界虽然表面恢复正常，但暗流里，无数普通人正在默默互助。觉醒者、受影响者、还有像她这样被卷进来的“相关人员”，形成了一个隐秘的网络。
“谢谢。”她收起画纸，“如果有什么发现，我会联系您。”
走出教师办公室，苏晴在走廊看见赵小宝。孩子正蹲在墙角看蚂蚁，侧脸平静，完全不像刚画了诡异子弹解剖图的样子。
“小宝。”
孩子抬头，眼睛清澈：“苏阿姨。”
“画很厉害。”苏晴蹲下，和他平视，“怎么想到画子弹的？”
“梦里见的。”赵小宝歪头，“白衣服阿姨说，如果有人来抢，就把它藏在水里。可是子弹泡水不会坏吗？”
苏晴心跳加速：“还有呢？阿姨还说什么？”
“说……”孩子皱眉回忆，“说监狱门要开了，但开门的人不一定是对的。还说要找齐七把钥匙，才能重新锁上。”
七把钥匙。
不是一颗子弹，是七颗。
沈渊没说全。
“还有别的钥匙吗？”苏晴尽量让声音平静。
赵小宝摇头：“阿姨说其他的……在时间里面。”
时间里面？
什么鬼话。
上课铃响了。孩子站起来：“苏阿姨，我要去上课了。爸爸说放学带我去吃汉堡。”
苏晴摸摸他的头：“好，去吧。”
看着孩子跑进教室，她拿出手机打给沈渊。电话响了三声被挂断，然后收到一条短信：“档案馆地下，紧急，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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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馆的地下室比三个月前更阴森了。节能灯管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滋滋作响，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沈渊站在那个需要生物识别的保险库门前，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是复杂的波形图。
“你来得正好。”他没回头，“门锁的活性在增强。每小时增强0.3%，照这个速度，七十二小时后会达到峰值——到时候不需要钥匙也能强行打开。”
苏晴走过去，看到保险库的金属门表面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和林家守门人的符号相似，但更复杂。门缝里渗出极细微的白色雾气，接触空气瞬间凝结成霜。
“里面到底是什么？”苏晴问。
“林秀英的‘最终备份’。”沈渊调出另一张图，是门锁结构的x光扫描，“她当年假死前，把自己所有的研究资料、记忆副本、还有……对‘监狱’的全部认知，都封在这里。说是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为什么现在才活跃？”
“因为监狱在活跃。”沈渊指向平板上的波形图，“南极科考站五分钟前传回的数据——冰盖下的热源移动速度加快了十倍，现在正以每小时三百米的速度上浮。按这个速度，四十八小时后会突破冰层。”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不止南极。全球另外六个地点同时检测到类似热源——北极、青藏高原、亚马逊雨林、撒哈拉沙漠、马里亚纳海沟，还有……江城地下。”
苏晴愣住：“江城？塔不是没了吗？”
“塔没了，但‘伤口’还在。”沈渊苦笑，“你以为塔是治疗伤口的？不，塔只是绷带。现在绷带拆了，伤口开始……发炎了。”
保险库的门突然震动了一下。
很轻微，像心脏跳动。
门缝里渗出的白雾变得更浓，在空气中凝结成奇怪的形状——像文字，又像图案。苏晴盯着看，渐渐辨认出那是七个符号，每个符号都像一把不同形状的钥匙。
七把钥匙。
对应七个地点？
“林秀英留下了线索。”沈渊拿出手机拍照，“但这雾太淡，看不清细节。需要更清晰的图像……”
他话音未落，白雾突然剧烈翻涌，凝聚成一行清晰的字：
“钥匙在时间里，时间在记忆里。”
然后雾散。
门恢复平静。
沈渊和苏晴面面相觑。
“谜语人。”沈渊骂了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哑谜。”
苏晴却盯着门，脑子里飞速旋转。时间在记忆里……难道是说，钥匙藏在某些人的记忆里？需要提取记忆才能找到？
手机响了，是王振国，声音急切：“苏总！工地出事了！挖到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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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公园的工地上，挖掘机停在刚挖出的深坑边。坑底不是泥土，是光滑的黑色晶体，和哈尔滨塔里的材质一模一样。晶体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正中嵌着一颗……
子弹。
黄铜弹壳，氧化发黑，和母亲留给她的那颗一模一样。
“挖到三米深突然出现的。”王振国脸色发白，“工人们不敢动，说邪门。”
苏晴跳下坑，蹲在子弹前。子弹周围的晶体还在微微发光，温度极低，手靠近就能感到刺骨寒意。她没碰子弹，而是仔细观察晶体上的纹路——是七个符号之一，对应“江城”。
所以每把钥匙藏在一个地点，需要对应的人去取？
那谁是对应的人？
她想起赵小宝的话：“白衣服阿姨说，如果有人来抢，就把它藏在水里。”
水？
她环顾工地。最近的水源是三百米外的人工湖，公园规划里的景观湖，还没挖。
“王工，调一台挖掘机过来，往这个方向挖。”她指向人工湖的位置，“不用挖湖，就沿着这个直线挖，看看下面有什么。”
挖掘机轰鸣着开工。二十分钟后，司机在无线电里喊：“挖到东西了！好像是……管道？”
不是管道。
是埋在地下的、直径半米的玻璃圆柱体，里面注满了透明液体。液体中悬浮着七个玻璃小瓶，每个瓶子里装着一颗子弹。圆柱体表面刻着字：
“若七钥齐现，则门必开。若不想开门，则毁此容器。选择在你。——林秀英，1983.6.30”
所以林秀英早就准备好了。
她知道有人会找钥匙开门，所以把真钥匙藏了起来，用假钥匙当诱饵。
而毁掉容器的方法……
苏晴看向圆柱体底部的接口——标准的三相电源插头，插在旁边的防水插座上。容器是靠电力维持的，断电就会失效。
她伸手想拔插头。
手机突然响了。
陌生号码，接起来是那个变声器的声音：
“苏女士，我们看见你了。”
“别动容器。”
“否则学校会出事。”
苏晴抬头，环顾四周。工地周围是围挡，但远处的写字楼窗户后，隐约有望远镜的反光。
“你们想要什么？”她问。
“七把钥匙。”对方说，“我们知道林秀英留下了备份。把备份交出来，我们保证孩子安全。”
“我怎么相信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赵小宝的声音，带着哭腔：“苏阿姨……有叔叔来找我……”
背景音里有个男声说：“说你在哪里。”
“在、在档案馆……”孩子抽泣。
电话被夺走，变声器声音回来：“听到了？一小时内，带着备份来档案馆地下。一个人。否则……”
电话挂断。
苏晴握紧手机，指节发白。
王振国凑过来：“苏总，怎么了？”
“没事。”她把手机收好，“王工，你带所有人离开工地，马上。然后报警，说这里有可疑人物。”
“那您——”
“我处理点事。”
等工人都撤走，苏晴走到圆柱体前，看着里面悬浮的七颗子弹。钥匙……开门……监狱……
她想起沈渊说的：“空监狱里，不一定一直空着。”
如果监狱里真的关了什么东西，那开门是对是错？
但如果不开门，那些人不会放过赵小宝。
她蹲下身，手放在插头上。
拔，容器失效，钥匙被毁，没人能开门。
不拔，用假钥匙交易，救孩子，但可能放出更可怕的东西。
选择。
又是选择。
她苦笑。林秀英连这都算到了吗？把最后的选择权，留给了她这个“园丁”？
手机震动，沈渊发来短信：
“查到了。七把钥匙对应的不是地点，是七种‘原初情绪’——喜、怒、哀、惧、爱、恶、欲。需要对应情绪达到极致的人，才能取出钥匙。林秀英把钥匙藏在‘时间’里，意思是……藏在那些情绪爆发的时刻里。”
情绪？
苏晴想起母亲去世时自己的悲伤，想起林深消散时的愤怒，想起看到赵小宝被威胁时的恐惧……
钥匙在她自己的记忆里？
不，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那些极致的、刻骨铭心的时刻，就是藏钥匙的地方。
而取出钥匙的方法……
她看向圆柱体里的液体。透明，微微发光，像……液态的记忆？
一个疯狂的念头冒出来。
她拿出母亲留给她的那颗子弹，放在圆柱体表面。
子弹突然发光，和液体产生共鸣。圆柱体的玻璃开始变得透明，不，是变得……像屏幕一样，浮现出画面——
是她七岁那年，母亲病床前最后的对话。
“晴晴，以后要坚强……”
“妈妈，你别走……”
极致的悲伤。
画面中，年幼的她自己手里，握着一颗发光的子弹。
钥匙，藏在那一刻的记忆里。
而取出钥匙的方法，是……重温记忆，让情绪再次达到极致，钥匙就会具现化。
苏晴看着画面，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二十年前的悲伤，从未褪色。
圆柱体里，对应“哀”的那个玻璃小瓶突然炸裂，里面的子弹化作光点，穿过玻璃，融入她手中的子弹。
两颗子弹合二为一。
表面的纹路变得更加复杂。
她明白了。
七把钥匙其实是一把，需要收集七种情绪才能完整。
而她现在只有“哀”。
还需要六种。
但她没时间了。
档案馆那边，赵小宝等不起。
苏晴咬牙，拔掉了圆柱体的电源插头。
液体瞬间凝固，剩下的六个玻璃瓶同时炸裂，六颗子弹化作光尘消散。
钥匙被毁了。
至少大部分被毁了。
她拿起融合后的子弹，转身离开工地。
走到门口时，手机又响。
是沈渊，声音惊恐：
“苏晴！别去档案馆！我刚查到——那些人不是想开门，他们是想彻底摧毁监狱！用七把钥匙的能量引发爆炸，把监狱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炸毁！但爆炸会波及整个江城！”
苏晴停下脚步：“赵小宝呢？”
“孩子不在他们手上！”沈渊说，“我刚联系了学校，李老师说放学时来了几个人说要接孩子，但她觉得可疑没放人，现在小宝在校长办公室，很安全！那些人是骗你的！”
所以是调虎离山。
骗她去档案馆，用她的备份开门（或者引爆），他们自己去找真钥匙。
但真钥匙已经被她毁了。
等等。
苏晴看向手里的子弹。
融合了“哀”的钥匙，还能用吗？
如果只能部分开门，会放出什么？
她不知道。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视频通话请求。
接通，画面里是档案馆地下室的景象。三个穿黑西装的人站在保险库前，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电钻。
“苏女士，你迟到了。”变声器声音说，“既然你不来，我们就自己开门了。”
“住手！”苏晴喊道，“里面的东西不能放出来！”
“我们不放东西出来。”那人冷笑，“我们要把整个保险库……连同里面的备份，一起炸掉。永绝后患。”
电钻启动。
钻头抵在金属门上，火星四溅。
沈渊在电话那头吼：“不能炸！里面的备份有稳定伤口的作用！炸了伤口会彻底爆发！”
但没人听他的。
钻头已经钻进去一半。
苏晴握紧子弹，脑子飞快转动。
钥匙能开门，也能……锁门？
如果她用这把不完整的钥匙，不是开门，而是加固门呢？
没时间细想了。
她对着视频喊：“我有钥匙！我能开门！你们别炸！”
电钻停住。
画面里，那人转头看镜头：“钥匙在哪？”
“在我手里。”苏晴举起子弹，“但需要你们退后，我来开。”
对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十分；钟。看不到你，我们就炸。”
视频挂断。
苏晴冲向停车场。
上车，发动，冲向档案馆。
副驾驶座上，那颗融合后的子弹在微微发光。
像在呼吸。
像在等待。
等待打开……
或者锁上……
那道门。
【下章预告：苏晴赶到档案馆，用不完整的钥匙尝试加固保险库，却意外触发了林秀英留下的最后程序——备份苏醒。但不是林秀英本人，是她封存的“理性人格”，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只按逻辑行事的AI版本。理性林秀英给出三个选择：彻底摧毁监狱（代价是江城毁灭），完全打开监狱（未知风险），或执行“第三方案”——用七亿人的意识能量重新封印。而获得七亿人同意的唯一方法，是再次启动公投。但这次，没有塔，没有火种，只有苏晴手里的这把不完整的钥匙，和全球七十亿颗迷茫的心。时间，只剩四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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