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那不是雷鸣,是山崩地裂般的闷响从上游压下来,紧接着,大青河方向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巨木断裂的“咔嚓”声。
“堤——堤崩了!!!”
村东头老槐树下,王大山刚敲完最后一通锣,嗓子已经哑得喊不出声。
他回头,目眦欲裂。
只见远处河道方向,一道浑浊的、泛着白沫的黄褐色水墙,以摧枯拉朽之势,轰然撞破早已不堪重负的堤坝,朝着村落倾泻而下!
“跑啊——!!!”
不知是谁先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原本还在犹豫、张望、甚至骂骂咧咧收拾细软的村民们,瞬间魂飞魄散!
“大夫郎!快带着孩子走!水来了!”
“我的粮!屋里的粮还没搬!”
“爹!爹还在屋里!”
哭喊声、尖叫声、东西倒塌的碎裂声,瞬间炸开。
但和原本可能发生的惨剧不同——此刻村里大多数人家,已经在往山上跑了。
就在半个时辰前,韩少陵派来的那队精锐护卫就赶到了村里。
他们不像王大山那样劝说,而是直接采取了行动。
“奉韩将军令!所有人立即撤离!违令者后果自负!”
为首的护卫队长雷虎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们分成几队,挨家挨户敲门,对那些还在犹豫的人家直接动手——不是打人,而是干脆利落地帮他们收拾最紧要的东西,然后几乎是“架着”人往大青山方向赶。
“我的房子!我的地!”有年长的夫郎哭喊着不肯走。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走!”护卫毫不客气。
也有几户特别倔的,比如村西头的李老三家。
李老三昨天还梗着脖子在村口说:“王大山听个丫头片子胡咧咧,雨这不小了么?折腾啥!”
此刻雷虎亲自带人到了他家门口时,李老三还抱着他那沉甸甸的钱匣子,在堂屋里磨蹭:
“我再收拾收拾,马上就好……”
“没时间了!走!”
雷虎一挥手,两个护卫上前,一人架起李老三一条胳膊,另一个抱起他吓得直哭的小儿子,就往门外拖。
“我的匣子!我的钱!”李老三挣扎着。
“要钱要命自己选!”雷虎吼道,“但你现在耽误的是所有人的命!”
最终,李老三被强行带离。
他的妻主——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本来还在后院想多拿两袋粮,也被护卫半劝半拉地拽了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强力的干预,当堤坝崩毁的瞬间,大青村绝大多数人已经撤离到了安全地带。
但洪水来得太快,太猛。
王大山眼睁睁看着那堵水墙眨眼就吞没了离河最近的刘瓦匠家的三间土坯房。
房子像纸糊的一样,在水里晃了晃,“哗啦”一声散架,消失在滚滚浊流中。
刘瓦匠的大夫郎刚才还在抱怨撤离得太仓促,没带够东西,这会儿看着自家房子消失在洪水中,腿一软瘫在地上,后怕得说不出话来。
“清点人数!有没有落下的!”雷虎在泥泞的山道上吼着。
护卫们快速清点着被他们“护送”上山的村民。
绝大多数人都上来了,虽然狼狈,虽然很多人只穿着一身单衣,抱着零星一点家当,但人都在。
除了极少数。
“张家的三夫郎呢?”有人突然喊。
“还有赵家的小儿子!”
“我看见他们……他们刚才说落了个镯子,偷偷跑回去了……”
人群一阵骚动。
雷虎脸色铁青——撤离前他明确警告过:一旦上山,严禁私自返回。后果自负。
现在,那几个人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愚蠢!”
王大山村长气得浑身发抖,“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镯子!”
洪水推进的速度远超人的双腿。
低洼处的房屋,几乎没来得及反应,浑黄的水就漫过了门槛,然后迅速灌满整个屋子。
木盆、桌椅、衣物,甚至来不及抱走的鸡鸭,都在水里打着旋。
李老三此刻正被护卫架着,站在半山腰一处相对安全的平台上,回头望着山下。
他看见自家的屋顶很快被洪水淹没,只剩下瓦片的一角还露在水面。
怀里那个沉甸甸的木匣子还在——那是妻主攒了半辈子的铜钱和地契。但此刻,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后悔吗?
肠子都悔青了!
昨天沈县主派人来催,妻主犹豫说要不要听村长的,往高处挪挪。
他当时还嘴硬,说沈家丫头才多大?懂个屁的天时地理!房子地基打得牢,粮食藏在窖里,大水还能冲了龙王庙?
妻主一向尊重他们夫郎的意见,见他坚持,便也犹豫了……要不是今天韩将军的人强行把他们拖出来,现在……
“爹……”儿子在他身边小声哭,“咱们家没了……”
李老三狠狠抹了把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他看向身边同样狼狈但至少活着的妻主,声音哽咽:
“妻主……我对不住你……我差点害了全家……”
他的妻主——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妇人,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没事就好……房子……房子还能再盖。”
但人群中,这样的后悔和自责并不少见。
“都怪你!昨天我说要早点收拾,你非说再等等!”
“我哪知道水来得这么快!你不是也说沈县主小题大做吗?”
“现在好了!啥都没带出来!往后日子怎么过!”
“你以为我想啊!我……”
争吵声、埋怨声、哭泣声在山道上此起彼伏。
与这片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青山更高处那个提前清理过的山洞。
洞里,王大山家、以及最早听劝的村西头低洼处几户人家,约莫二三十口人,正挤在相对干燥的深处。
这几户的人都在,虽然也心慌意乱,听着山下传来的恐怖声响瑟瑟发抖,但至少人都在,身上是干的,身边还堆着从家里抢搬出来的粮食口袋、被褥衣物,甚至还有几口铁锅和瓦罐。
王大山的妻主是个敦实的妇人,此刻紧紧搂着两个年幼的儿子,看着洞口外茫茫雨幕和山下隐约传来的哭喊,声音发颤:
“当家的……多亏、多亏你硬拉着我们,昨儿就逼着搬上来……还让把能带的都带上……要不然,咱们现在……”
她说不下去,只是后怕地把孩子搂得更紧。
旁边刘家老汉也后怕不已,他哆哆嗦嗦道:
“是啊……老王,还有沈县主……真是救命的恩情啊。你看下面那些人……”
他摇摇头,“昨天我去劝老赵家,他家大夫郎还笑话我胆小,说王大山是被沈县主一个小丫头拿捏了……现在……”
山洞里一阵沉默。这两天嘲讽的话,不少人还记得。
王大山的大儿子,一个敦实的青年,闷声道:
“昨天我去催李三叔他们家,李三叔还梗着脖子说咱们是被沈县主一个女娃子吓破了胆……现在要不是韩将军的人,他家恐怕……”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洞里的人默默吃着带来的干粮,喝着竹筒里剩下的水。
虽然也忧心忡忡,不知道要在这里困多久,但至少一家人整整齐齐,暂时无性命之忧,甚至还有余粮能撑几天。
听着山下越来越微弱的呼救和轰鸣的水声,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在每个人心头。
还好听了劝!
还好提前上了山!
还好带了粮食!
洞口外,逃难的人群像受惊的蚂蚁,终于连滚带爬地撤到了大青山山腰这处相对平坦的坳地。
这里比下面的村子高出十几丈,暂时安全了。
人们或蹲或坐,精疲力尽,惊魂未定。
回头望去,来路已被浑浊的洪水阻断。
曾经熟悉的村庄,只剩下几处较高的屋顶和树梢还露在水面上,像是汪洋中的孤岛。
更远处,洪水还在不断从溃口涌入,水面宽阔,浊浪翻滚。
“王村长……王村长他们是不是在上头山洞里?”有人忽然想起,声音里带着渴望。
“肯定在!他们昨天就上去了!还带了粮食!”
“去找王村长!求他分点吃的吧!孩子撑不住了!”绝望中,有人燃起一丝希望。
几个青壮男子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记忆中山洞的方向摸去。
“王大山!王村长——!救救我们啊——!孩子快不行了——!”
有人朝着山崖上方哭喊,声音凄厉。
人群开始骚动,许多人眼中露出希冀的光——山洞,粮食,那意味着活下去的希望。
但就在这时,雷虎站了出来。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挡在了通往更高处的山道上,声音冰冷而清晰:
“所有人听着!韩将军有令:村民由王大山村长统一管理!擅自行动者,后果自负!”
他目光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加重了语气:
“山上情况复杂,暴雨可能导致落石滑坡。没有向导带领,乱走就是找死!而且——”
雷虎指向山下那片茫茫浑水,“如果有人私自下山企图回村拿东西,被水冲走,那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韩将军的人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许多人头上。
是啊,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要不是这些军人强行把他们拖出来,现在恐怕……
但饥饿和寒冷是实实在在的。有人开始低声抱怨:
“早知道……早知道就该早听沈县主的,提前跟着王村长上山洞里躲躲也好啊!”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昨天是谁说沈县主吓唬人的?”
“我哪知道会这么严重……”
“妻主本来是想听的,是我们觉得麻烦……”
“现在好了,啥都没带,在这淋雨等死……”
李老三瘫坐在地上,抱着他那宝贝钱匣子,眼神空洞。
后悔的情绪像这冰冷的雨水,浸透每一个幸存者的骨髓。
孙家汉子把从家里匆忙抓出来的半块饼小心地掰成三份,分给两个孩子,自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忍着胃里的绞痛。
他看着山下茫茫的浑水和阴沉沉仿佛永远不会放晴的天空,又抬头望望更高处那个据说有遮蔽的山洞,心头充满了苦涩的对比。
早听劝的,现在在山洞里干爽温暖,有粮有水。
犹豫不决的,现在在这里淋雨挨饿,前途未卜。
而那几个偷偷跑回去拿东西的……恐怕已经没了。
选择不同,结局天差地别。
雷虎看着这些或绝望或后悔或仍存侥幸的村民,心中毫无波澜。
韩将军让他尽量把人带出来,他做到了。
至于这些人之后怎么活——那不是他的任务。
“王村长会下来安排。”
雷虎最后说了一句,便带着自己的人,开始检查周围地形,布置简单的警戒。
他们也要在这里暂避,等待洪水退去,现在主要是保全他带出来的人。
雨还在下,感觉没有停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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