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临的手指触碰到那枚悬浮的古老怀表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凉感瞬间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这枚怀表早已停止走动，表壳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它不再是一件单纯的法器，而是一块凝固了时光的化石。
宙光轮核心，到手。
“任务完成。”
顾临低语，将怀表收入怀中。
几乎是在他收起怀表的同一瞬间，脚下传来了沉闷的断裂声。
不是时钟塔断了，而是整个第十七号碎界发出了临终前的哀鸣。失去了溺亡者这个因果锚点，又失去了宙光轮核心这个维持时空稳定的最后支柱，这个早已死去的庞大尸体，终于彻底失去了对抗深渊引力的资格。
轰隆隆——
天空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瞬间布满了漆黑的裂纹。大地开始剧烈震颤，无数巨大的岩石板块像积木一样崩解、剥离，然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着下方的无尽黑暗坠落。
一种恐怖至极的吸力，从深渊深处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断断续续的引力潮汐，而是真正的鲸吞。
顾临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沉重了百倍，体内的灵力流转都变得凝滞起来。
“走！”
顾临没有丝毫犹豫，反手祭出了那艘漆黑的影梭。
这件由影纱会定制的小型渡尘舟，迎风暴涨至三丈大小，悬浮在半空，散发着幽幽的乌光。
顾临飞身跃入舟内。
“起阵！”
影梭通体一震，表面的隐匿符文瞬间亮起。它周身荡漾起一圈圈晦涩的空间波纹，像是一条滑溜的游鱼，顶着恐怖的重力压制，强行切开了混乱的气流，向着高空激射而去。
但这并不容易。
周围的空间已经彻底乱了。
原本向上的路，可能下一秒就变成了向下；原本通畅的虚空，突然就会冒出一座崩塌的山峰。
“砰！”
一块巨大的建筑残骸狠狠撞击在影梭的护体灵光上，发出一声巨响。整艘灵舟剧烈摇晃，顾临气血翻涌，但他依然稳如磐石，神识死死锁定着阵盘，维持着飞舟的平衡。
“看不清路了。”
顾临透过星晶舱壁向外看去。
外面是一片混沌的灰暗。烟尘、碎石、扭曲的光线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在这个正在毁灭的世界里，所有的方位感都失去了意义。
如果找不到正确的出口，他会跟着这些碎石一起，被吸入深渊，彻底粉碎。
“方位……生路……”
顾临反手取出了那一枚造型古朴的星晷仪，将其置于身前的案几之上。
在周围所有的气机都混乱不堪的时候，只有这枚来自星轨观的法器，依然散发着稳定的星辉。
那根悬浮的指针，在剧烈的颠簸中，死死地指着上方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星光唯一还能照进来的地方。
那是唯一的生路。
“云澈，这次多亏你了。”
顾临眼中精光爆闪，不再理会周围的乱象，也不去管那些擦身而过的巨大陨石。他选择绝对信任这枚指针的指引。
“冲过去！”
顾临手印一变，体内无相金丹疯狂运转，将一股股精纯的灵力灌入阵眼。
咻——
影梭的速度瞬间提升到了极致，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在无数崩塌的废墟缝隙中穿梭，划破了末日的灰暗。
越来越快，越来越高。
那种来自下方的拉扯感越来越强，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了影梭的尾部，想要把它拽回去。
“给我开！”
顾临暴喝一声，周身爆发出漆黑的寂灭气息，模拟出与深渊同源的波动，强行中和了那股吸力。
近了。
更近了。
透过层层烟尘，顾临终于看到了一抹久违的、深邃的星空蓝。
那是第十七号碎界破碎的大气层缺口。
只要冲出去，就是广阔的星尘之野。
然而，就在影梭即将冲出缺口的那一瞬间。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突然笼罩了顾临的全身。
那不是肉体上的寒冷，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就连腰间那柄一直尽忠职守的盲剑，在这一刻都发出了凄厉的悲鸣，仿佛在恐惧着什么无法理解的存在。
顾临下意识地透过后方的星晶，向着下方那无尽的黑暗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让他如坠冰窟。
只见在那个正在分崩离析的世界下方，在那片原本应该是一片虚无的深渊黑暗中。
一道巨大的、横跨了数万里的裂缝，缓缓张开了。
那不是裂缝。
那像是一只刚刚苏醒的、冷漠古老的巨眼。
它就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的毁灭，也注视着那只正在拼命逃离的渺小虫子。
仅仅是被这目光扫中，顾临就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要被冻结，思维都要停止运转。
“不可直视！”
识海深处，萧清月种下的守心律疯狂震荡，发出了尖锐的律动，将顾临从那种僵直的状态中强行唤醒。
顾临猛地咬破舌尖，借着剧痛回过神来。
“滚！”
他心中怒吼一声，再也不敢回头，将影梭的遁速催发到了极致。
轰！
影梭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屏障。
像是一颗从深海跃出水面的飞鱼，影梭带着一身的硝烟与划痕，冲入了浩瀚无垠的星尘之野。
虽然冲出来了，但惯性依然带着它向前滑行了数百里才堪堪稳住。
顾临盘坐在阵眼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太险了。
刚才那最后一眼，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所谓的深渊，不只是自然现象，还有某种活物，它一直在下面看着。
“滴滴……”
案几上的星晷仪，指针终于停止了颤动，平稳地指向了青霞云陆的方向。
顾临回首望去。
身后，那个灰白色的第十七号碎界已经彻底解体，化作了一条长长的碎石带，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一丝踪迹。
那只恐怖的巨眼也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星尘之野依旧绚烂，星云流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结束了。”
顾临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凉的怀表，又感受着腰间还在微微发烫的盲剑。
活着回来了。
但这并不是终结，而是一个更宏大棋局的开始。
他深深看了一眼下方的黑暗，随后手诀变换，调转船头。
“回宗。”
黑色的影梭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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