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峡谷内,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呛得人几欲作呕。巴图鲁倒下的身躯,被三支狼牙箭死死钉在泥土里,那身华丽的金甲,在残火映照下,反射出斑驳诡异的光。
劫后余生的北蛮骑兵早已逃得不见踪影,只留下这座由尸骸与兵器堆砌而成的修罗场。
赵琪半跪在地上,用一把卷刃的横刀支撑着身体,大口喘息。他身旁,幸存的学员们三三两两地瘫坐着,有的抱着头不住颤抖,有的则互相搀扶,用撕下的布条笨拙地包扎着伤口。
没有人欢呼,只有一片低低的,被刻意压制住的呜咽。
他们赢了,付出的代价是三十四条年轻的性命。
“都起来。”
赵琪的嗓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撑着刀,摇摇晃晃地站起,拖着脚步,从尸堆里走向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
“把牺牲的兄弟们,都抬过来,摆好。”
他的话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幸存的学员们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行动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在尸山血海中翻找,将那些熟悉的面孔从冰冷的敌尸中抬出,并排安放在那片空地上。
周乾和赵元也带着人从山壁上下来,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肃穆。
陈猛从悬崖上走下,径直走向那三十四具冰冷的躯体。
他蹲下身,从第一个学员开始,伸手为他拂去脸上的血污,又整理好他胸前被撕裂的衣甲。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将那学员圆睁的双眼轻轻合上。
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一个一个地整理遗容。
山谷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站着,看着这一幕。
当陈猛为最后一个牺牲的学员合上双眼后,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和炭笔,将这三十四个名字,一笔一划,清晰地记录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面向所有还活着的人。
“他们的名字,会刻在讲武堂的英雄碑上。”
陈猛的音调平稳,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永世受香火供奉。”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们的家人,从今往后,就是我陈猛的家人。我陈猛在世一日,必保他们一世衣食无忧!”
这句话,没有慷慨激昂的腔调,却重逾千斤。
赵琪猛地抬起头,那股堵在胸口的悲恸,化作一股滚烫的热流,冲刷着四肢百骸。
周乾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刀疤下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忽然跨前一步,那条独臂按在胸前,单膝重重跪地,坚硬的膝甲砸在碎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愿为大人效死!”
他嘶哑的吼声,打破了山谷的死寂。
他身后,那百余名雁门关的溃兵,没有丝毫犹豫,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愿为大人效死!”
紧接着,是那些幸存的学员。他们抹掉脸上的泪水,扔掉手中的兵器,也跟着跪了下去。他们的动作还很生涩,却无比决绝。
“愿为大人效死!”
数百人的吼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在这血与火浇灌的山谷中回荡,驱散了死亡的阴霾,也锻造出了一支真正属于陈猛的铁军。
夜色渐深,山洞内,火光跳跃。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一张缴获来的北蛮羊皮地图铺在地上,旁边放着那封用“金帐密文”书写的信,另一边,则是一包从京城送来的,淬了毒的麦饼。
陈猛的手指,先是点了点那封信,又移到那包麦饼上。
“我们被一张网罩住了。”
他的开场白,让在场的赵元、周乾和赵琪三人,后背同时窜起一股凉气。
“一张横跨大靖与北蛮的天罗地网。”
他将那名老兵破译出的信中内容,简要地说了一遍。北蛮王子阿合马与雁门关守将许威的阴谋,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展现在几人面前。
“许威开关,不是为了给李延年陪葬,他是想借北蛮人的刀,剪除博日格德这支主力,然后扶持一个傀儡可汗,自己做割据一方的土皇帝!”
周乾听完,那只独臂攥得咯咯作响,牙关咬得腮边肌肉坟起。他一直以为许威是愚忠,却没想到,那竟是包藏祸心的狼子野心!
陈猛又拿起那包麦饼,掰开,露出里面与普通麦饼无异的内芯。
“而京城里,有人不想让我们破坏许威的计划。他们和许威是一伙的。他们要我们死,死在这片山里,死得无声无息。”
他将那两种草药混合会产生奇毒的道理,用最简单的话讲了出来。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周乾和赵琪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们此刻才明白,自己面对的,远不止是关外的十万铁骑。他们还要防备来自背后,来自朝堂的致命暗箭。
这是一种让人窒息的绝望。无论战胜多少敌人,只要京城里的那只黑手还在,他们就永远没有生路。
“教官!”赵琪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深陷进掌心,“我们跟他们拼了!杀回雁门关,宰了许威那个狗贼!再杀回京城!”
“然后呢?”陈猛打断了他,反问了一句,“然后被安上一个‘兵变谋反’的罪名,连同我们身后的家人,一起被抄家灭族?”
赵琪的呼吸一滞,满腔的血勇被这一句话堵了回去。
“拼命,是蠢人最后的办法。”
陈猛摇了摇头,他站起身,在火光前踱了两步。那跳跃的火焰,在他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
“他们想让我们死,我们就偏要活下去。”
他转过身,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骇人的笑意。
“不但要活,还要把这盘他们下好的棋,搅个天翻地覆,下成我们想要的模样。”
他俯下身,重新拿起那封阿合马的密信,又拿起那包有毒的麦饼,两样东西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他凑到周乾耳边,压低了嗓音:“我们抓的俘虏里,有没有巴图鲁的亲信?识字,最好是负责传递军令的那种。”
周乾一怔,立刻回想起来,重重点头:“有!有一个百夫长,是巴图鲁的堂弟,平常军中的一些文书往来,都是他负责的!”
山洞最深处的角落里,那个被点到名的北蛮百夫长,正被单独捆绑着,一脸惊恐地看着走近的陈猛。
陈猛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解开那百夫长手上的绳索,将一把匕首,和一块烤得焦香的肉干,一左一右,丢在他面前。
那百夫长缩着身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又抬头看看陈猛,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陈猛蹲下身,与他平视,用一种生硬别扭,却能让人听懂的北蛮语,一字一顿地开口。
“想活,就帮我写一封信。”
他停顿了一下,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消化这句话。
“写给你家主帅,博日格德。”
那百夫长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陈猛伸出手指,指向洞外那片沉沉的夜色,那里,正是一线天峡谷的方向。
“写好了,你带着信走。”
他的手指又收了回来,点了点那百夫长脚下的土地。
“写不好,你就留在这里,陪你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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