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轩位于刑律殿侧翼,环境清幽,灵气盎然,虽名为“静思”,实则是刑律堂用来安置需要暂时隔离、却又非囚犯的重要人员之所。轩内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更有专门的小型聚灵阵法和隔音禁制。
李青剑三人被安置在此,除了不得随意离开,并无其他限制。很快便有执法堂的药师前来,为叶红绫仔细诊治,送上品丹药。苏慕星也得以在静室中继续稳固新觉醒的星印,研究那被封印的弑星雷核。
李青剑则盘膝坐在自己房中,一边默默运功恢复,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铁刑长老的态度已然松动,但最终决定权在宗主和太上长老手中。赵长老在宗门经营日久,党羽众多,绝不会坐以待毙。必须在高层决议之前,准备得更充分。
他取出那枚核心长老的玄元令,神识沉入其中,调阅着关于宗门律例、长老议事流程,以及过往类似事件(长老涉嫌勾结外敌)的处理记录。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平静只维持了不到半日。
翌日清晨,静思轩的禁制被触动。严锋再次出现,神色比昨日更加肃穆:“李长老,叶长老,苏道友,宗主有令,请三位即刻前往‘玄元殿’,面陈黑沼泽之事。”
来了!李青剑心中一凛。玄元殿,乃是宗主与太上长老议事之所,非重大事宜不会开启。让他们前往玄元殿陈述,说明此事已引起最高层的重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将直接面对宗门所有核心高层的审视与质询。
“有劳严执事带路。”李青剑面色平静地起身。叶红绫经过一夜调养,气色稍好,但依旧虚弱,在李青剑的搀扶下站起。苏慕星也整理仪容,神情郑重。
三人跟随严锋,离开刑律殿范围,沿着主峰一条更加隐秘、守卫森严的山道向上而行。沿途可见灵气更加浓郁,奇花异草遍地,灵禽瑞兽隐现,一派仙家气象,却也带着无形的威严压力。
约莫一刻钟后,前方出现一座巍峨古朴的宫殿。宫殿通体由温润白玉砌成,高约九丈,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门楣之上,“玄元殿”三个古篆大字金光流转,散发出浩瀚如海的威压。殿前广场空旷,有九根盘龙玉柱矗立,隐含阵法之妙。
殿门缓缓开启,无声无息。
严锋在殿外止步,躬身道:“三位请进,严锋告退。”
李青剑深吸一口气,与叶红绫、苏慕星对视一眼,迈步踏入殿中。
殿内空间比想象中更加广阔,仿佛别有洞天。穹顶高悬,镶嵌着日月星辰的浮雕,自行散发光辉,照亮整个大殿。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色灵玉,倒映着穹顶星光。大殿深处,是一排九张高大的玉质座椅,呈弧形排列。此刻,座椅上已有七人端坐。
正中主位,是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清癯、双目深邃如星空的老者,正是玄元宗当代宗主——玄元子。他气息内敛,却自有一股统御万方的气度,令人不敢直视。
左右两侧,各有三张座椅。左侧上首,坐着一位面色红润、气息灼热如火的老者,乃是烈阳长老;下首是一位面容慈和、气息浑厚如大地般的老者,厚土长老;以及一位此前未曾见过、但气息缥缈如云的老妪,应是某位隐修的太上长老。
右侧上首,赫然坐着脸色阴沉、眼神闪烁不定的赵长老!他此刻正襟危坐,但微微绷紧的身体和眼底深处的一丝不安,暴露了他的内心。下首是此前支持过李青剑的青木长老,以及另一位面容冷峻、气息凌厉的灰衣老者,似是传功堂的长老。
七位太上长老,加上宗主,这几乎是玄元宗最高决策层的核心力量尽在于此!气氛庄严肃穆,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
李青剑三人走到殿中,躬身行礼:“弟子李青剑(叶红绫),拜见宗主,拜见诸位太上长老。”“晚辈苏慕星,见过玄元宗主,各位前辈。”
玄元子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在苏慕星身上略微停留,随即开口道:“免礼。李青剑,叶红绫,苏小友,铁刑已将你等所述之事,简要禀报。然此事牵涉甚广,关乎宗门长老清誉、外部势力动向,乃至上古传承,不可不慎。你三人,便在此殿,将黑沼泽之行前后经过,详细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与虚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仿佛能映照出言语的真伪。
“是,宗主。”李青剑应道。他定了定神,从自己接受核心长老之位、推行寒铁矿脉竞标改革、遭遇内务堂赵长老一系暗中阻挠开始讲起,到察觉剑碑林古碑异常、发布研究任务、前往黑沼泽,再到遭遇阴鸠散人麾下灰衣人截杀、血煞宗暗血卫活动、巧遇被追杀的苏慕星……
他语言清晰,条理分明,将腐毒林、迷魂荡、沉船湾、陨石坡的艰险,以及望星崖前与阴鸠散人、血煞宗血魇、神秘斗篷人的三方对峙,炼星室内的生死搏杀、苏慕星星印觉醒、最终引爆地脉、借紧急传送阵脱身等关键情节,一一娓娓道来。其间,叶红绫适时补充她追踪发现的、关于赵长老与阴鸠散人勾结的更多线索,以及她以剑雀留影秘术记录的部分证据。苏慕星也简明扼要地证实了血煞宗对星陨阁遗迹的图谋,并展示了星陨令,提及了弑星雷核的存在与隐患。
整个陈述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殿内鸦雀无声,唯有李青剑沉稳的声音和叶红绫、苏慕星偶尔的补充在回荡。诸位太上长老神色各异,或凝神细听,或眉头紧锁,或面露惊疑。赵长老的脸色则随着陈述的深入,变得越来越难看,尤其是当叶红绫提及吴风与阴鸠散人接触的影像时,他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待李青剑讲完,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玄元子目光深邃,缓缓开口道:“李青剑,你所言之事,匪夷所思,却又环环相扣。叶红绫的剑雀留影,本座稍后会亲自查验。苏小友的身份与所言,亦需验证。然,空口无凭,你可有更多实证?尤其是,指认赵长老与阴鸠散人勾结,以及血煞宗大举潜入我宗地界之实证?”
李青剑早有准备,他取出那面缴获的血色罗盘(寻星盘仿品)、几枚血煞宗暗血卫的身份令牌碎片、以及一块记录了阴鸠散人麾下灰衣人功法气息的留影石(得自沉船湾陷阱)。同时,他示意苏慕星,苏慕星则取出了那枚被层层封印的玉盒,虽未打开,但其中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毁灭与星辰波动,已让在座诸位修为高深的长老们神色微变。
“此乃从血煞宗修士身上缴获之物,可证其确已深入我宗势力范围。这块留影石,记录了阴鸠散人一系特有的阴寒灵力与追踪手段。”李青剑将物品以灵力托起,呈上前方,“至于这玉盒中所封,便是苏道友所言,星陨阁遗留的凶物‘弑星雷核’。此物气息独特,且似被做了手脚,血煞宗与那斗篷人对它志在必得,或可作为引蛇出洞、追查其背后目的的关键。”
玄元子抬手虚引,那些物品便飞到他面前。他逐一查看,面色渐渐凝重。尤其是当他的神识扫过那封印玉盒时,眉头更是深深皱起。
“此物……确有不祥。”玄元子沉声道,看向苏慕星,“苏小友,你既为星陨阁传人,可能确定此物来历与用途?又如何证明你之身份?”
苏慕星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晚辈可立下心魔誓言,所言关于星陨阁、弑星雷核及血煞宗图谋之事,句句属实。至于身份……”她催动眉心星印,一股纯净而古老的星辰之力伴随着淡淡的传承威压散发开来,同时她双手结印,施展出几种星陨阁特有的、记载于某些上古杂记中的基础星诀,光华流转,奥妙非凡。“此星印与星诀,乃血脉与核心传承所系,无法作假。晚辈亦愿将星陨阁部分非核心古籍、以及关于上古一些秘辛的记载,献与贵宗,以证诚意,并酬谢庇护之恩。”
看到那独特的星印和星诀,感受到那纯正的星辰传承气息,在座几位见多识广的太上长老眼中都露出了然与惊叹之色。星陨阁的传说,他们大多知晓,苏慕星的表现,几乎可以坐实她的身份。
玄元子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右侧,落在脸色铁青的赵长老身上:“赵长老,对于李青剑与叶红绫的指证,你有何话说?”
赵长老猛地站起,脸上挤出愤慨之色:“宗主明鉴!此乃污蔑!赤裸裸的污蔑!李青剑此子,因寒铁矿脉之事与老夫有所争执,便怀恨在心,勾结这来历不明的女子,编造故事,伪造证据,意图陷害老夫,其心可诛!那什么剑雀留影,定是用了幻术或禁术伪造!吴风早已因公殉职,死无对证,他们便随意攀咬!还请宗主与诸位长老,为老夫做主,严惩这等构陷同门、败坏宗门风气的好佞之徒!”
他声音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神却不敢与玄元子对视,更不敢看向叶红绫那冰冷的双眸。
青木长老皱眉道:“赵长老,李长老所言,有实物为证,叶长老的剑雀留影秘术也非轻易可伪造。况且,血煞宗潜入与这星陨阁传人之事,似乎并非凭空编造能解释得通。此事,还需细细查证。”
烈阳长老却冷哼一声:“查证?如何查证?单凭几件不知从何而来的杂物和一段模糊影像,就要定一位为宗门效力数百年的长老之罪?未免太过儿戏!李青剑,你擅离职守,引动争端是实,如今又弄出这许多事端,搅得宗门不宁,该当何罪?”他本就对李青剑的改革不满,此刻自然站在赵长老一边。
厚土长老沉吟道:“烈阳师弟所言,也不无道理。此事疑点颇多,双方各执一词。宗主,是否应先将李青剑、叶红绫收押,将这苏姓女子隔离,待详细调查吴风下落、核实血煞宗潜入规模、以及查验那‘弑星雷核’真伪后,再行定夺?”
几位太上长老意见出现了分歧。
玄元子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李青剑身上,缓缓道:“李青剑,你指证赵长老勾结外敌,乃是大罪。除了叶红绫的影像,可还有其他佐证?或者,你有何方法,能令赵长老无法辩驳?”
这话,似乎给了李青剑一个机会,也像是在进行最后的考验。
李青剑心念电转,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赵长老,一字一句道:“弟子敢问赵长老,既然您声称吴风已‘因公殉职’,不知所踪。那么,敢问赵长老,可知吴风修炼的《阴煞诀》,其功法反噬之时,左肩‘天宗穴’会有何异状?又可知,他惯用的那柄‘寒鸦刺’,在刺入‘三阴交’穴位时,会留下何种独特的寒毒痕迹?”
这两个问题极其刁钻具体,涉及功法隐秘和独门手法,若非极为亲近或掌控之人,绝难知晓。
赵长老脸色瞬间大变,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嘴唇嗫嚅,竟一时语塞。
李青剑紧追不放,语气转厉:“因为,重伤濒死的吴风,此刻就在黑沼泽某处!他虽被那斗篷人以邪术控制、修为大跌,但尚未断气!他所中之功法反噬与寒毒痕迹,与弟子所言一般无二!而他昏迷前,曾以残存神智,留下血书,指认幕后主使——正是你,赵守拙!”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你……你胡说八道!”赵长老如遭雷击,指着李青剑,手指颤抖,再也维持不住镇定,“吴风早已……你定是用了搜魂邪术,伪造记忆!”
“是否胡说,一验便知。”李青剑转身,对玄元子躬身道,“宗主,弟子恳请,立刻派人随弟子前往黑沼泽沉船湾附近,一处水下隐秘洞穴,提拿重伤的吴风!同时,请刑律堂彻查赵长老近年来的资源调动、与外界的秘密联络,尤其是与西南散修‘阴鸠散人’有关的任何线索!弟子愿以道心与玄元令为担保,若所言有虚,甘受任何惩处!”
他以道心和代表身份地位的玄元令为担保,分量极重!而且提出了具体的验证方法——提拿关键人证吴风!
玄元子眼中精光一闪,看向赵长老:“赵长老,李青剑已立下道心担保,并提出验证之法。你,可敢接受调查?可敢让刑律堂清查你之内务堂近年账目与往来?”
赵长老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一旦彻查,很多秘密就藏不住了!尤其是与阴鸠散人的交易,绝经不起细查!
“宗主……我……老夫……”他支支吾吾,眼神闪烁,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义愤填膺。
看到他这般模样,殿内众人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烈阳长老也皱起眉头,不再出声。厚土长老和青木长老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玄元子缓缓站起身,一股浩瀚的威压笼罩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即日起,内务堂长老赵守拙,暂停一切职务,于洞府禁足,不得与外界联络,等候调查。刑律堂铁刑长老,立刻率精锐弟子,持我手令,前往黑沼泽,提拿吴风,并详查血煞宗潜入及阴鸠散人踪迹之事。执法堂严查内务堂近年账目及赵守拙一系所有人员往来记录。”
“李青剑,叶红绫,苏慕星,你三人所述之事,尚未最终定论,但指证有功,暂且解除滞留,各回洞府休息,不得离宗,随时听候传唤。苏小友暂安置于绫剑峰客院,由叶红绫负责接洽与保护。”
“此事,关乎宗门法度清誉与外患威胁,本座将亲自过问。在最终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得再妄加议论,更不得暗中传递消息,违者,以同谋论处!”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瞬间定下了基调。
赵长老面如死灰,被两名悄然出现的执法长老“请”出了玄元殿。
李青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第一步,成了。他向玄元子及诸位太上长老再次行礼,与叶红绫、苏慕星一同退出了大殿。
殿外阳光正好,但李青剑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赵长老虽被暂时控制,但其党羽未清,那神秘的斗篷人及其背后势力更是阴影重重。而星陨阁的传承与弑星雷核,也必将带来新的机遇与挑战。
不过,至少他们平安回到了宗门,并成功将赵长老这个毒瘤推到了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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