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猛站在谷口上方一处天然岩台上，看着下方被堵死的谷道。刚才的岩崩，是他按陈知白图上所标，命士卒用铁钎凿开三处关键岩缝，再灌入冷水——硬生生撬下整片岩壁。
效果远超预期。
三千狄戎前锋，至少被埋了五百。剩下的被困在四段谷道里，进退不得。更致命的是，崩塌阻断了谷中最主要的水源——那条季节河的上游被落石截断，形成一个小型堰塞湖，而下游则迅速干涸。
“将军，谷里的狄戎在挖通道。”王焕从岩壁小路攀上来，低声道，“看架势，想从落石堆上翻过来。”
“让他们挖。”周猛望着谷外远处连绵的狄戎大营，“每挖一个时辰，我们就再松动一处岩壁。”
“可是……我们的箭矢不多了。”副将犹豫道，“每人只剩三十支箭，滚石擂木也只够再砸两轮。”
周猛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老家是哪里？”
“啊？”副将一愣，沉默片刻，好似明白了什么，“安陵郡，白石县。”
“家里还有人吗？”
“老母，还有一个妹妹。”副将声音低下去，“六年前狄戎破关时，父亲和大哥都战死了。”
周猛拍了拍他的肩：“等这仗打完，我向主公请命，调你回安陵守备。离家近些，也好照应。”
副将猛地抬头：“将军！我——”
“这是命令。”周猛转身，望向南方，“传令下去：箭矢省着用，专射百夫长以上。滚石留着，等他们大规模冲阵时再砸。至于水……谷顶那个泉眼，每人每日限饮三碗。”
“那马呢？”
“马饮尿。”周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非常之时，顾不得那么多了。”
另一位副将咬牙抱拳：“末将……领命！”
他正要退下，周猛又叫住他：“等等。告诉弟兄们——主公已经派王澈公子从南面接应，河西防线也在日夜赶工。我们多守一刻，北疆就多一分胜算。”
“还有，”周猛顿了顿，“若我战死，你接替指挥。若你也战死，由校尉中军阶最高者接替。野狼谷可以丢，但至少要守满三日。”
“三日……”副将重重点头，“明白。”
夜色渐深，谷中风声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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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外，狄戎大营。
阿史那顿的金帐内，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大首领，谷中三千前锋……只逃回来不到八百。”赫连铁勒脸色铁青，“周猛那厮用了妖法，竟能引动山崩！”
“不是妖法。”老萨满缓缓摇头，手里捏着一块从谷中捡回的碎石，“岩缝上有凿痕，是人力所为。只是……他们怎会知道岩壁哪里最脆弱？”
兀术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谷道被堵了四处，清理至少要两天。五万大军困在这里，每日人吃马嚼，粮草撑不过五日。”
“绕路呢？”阿史那顿问。
“绕路要多走一百五十里，而且必经‘鬼哭峡’。”赫连铁勒指着地图，“那地方比野狼谷还险，周猛若在那里也设了伏……”
帐内一阵沉默。
良久，阿史那顿一拳砸在案上：“那就强攻！明日一早，派五千人从两侧山脊攀过去。我不信周猛三千人能守住十五里长的山谷！”
“攀山伤亡会很大。”兀术提醒。
“总比困死强！”阿史那顿眼中凶光闪烁，“传令各部：明日巳时，全线进攻。攀过去的人，赏牛羊百头，汉人女子五名！战死的，家眷由部落供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军令传出，营中顿时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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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黎明。
第一缕天光照亮野狼谷时，狄戎的进攻开始了。
不是从谷底——谷道还被堵着。而是从两侧山脊，密密麻麻的狄戎士兵如蚁群般向上攀爬。他们没有铠甲，只带着短刀和绳索，身手矫健得像山猿。
“放箭！”
岩台上，周猛一声令下。
箭矢如雨落下。但山脊上的狄戎分散得太开，又借着岩石掩护，伤亡并不大。半个时辰后，第一股狄戎爬上了谷顶。
这次没有战马冲锋的震撼，没有箭雨覆盖的壮阔，只有最原始的搏杀——在狭窄的岩脊上，刀对刀，肉贴肉，翻滚着坠下悬崖的惨叫此起彼伏。
周猛亲自带队冲杀。他铠甲已染成暗红，长刀卷了刃就换短刃，短刃断了就抢敌人的刀。一个狄戎百夫长从侧面扑来，被他反手一刀捅穿咽喉，两人一同滚倒在地。
“将军小心！”副将一箭射倒正要补刀的敌兵，冲过来拉起周猛。
周猛喘着粗气，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撕下衣襟草草一裹，又提起刀：“顶住！日落前不能让他们占领谷顶！”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
谷顶上尸横遍地，血顺着岩缝往下渗，在谷底积成一个个暗红的小洼。周猛部队伤亡已近三成，箭矢彻底用尽，滚石也砸完了。
但狄戎的攻势，也渐渐弱了。
攀山进攻对体力消耗太大，第一批爬上来的狄戎死伤惨重后，后面的开始畏缩。到了未时，攻势终于停了。
周猛靠坐在一块岩石后，数了数身边还能站着的士卒：不足两千。
“将军，你的伤……”副将看着他左臂，绑带已被血浸透。
“死不了。”周猛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干粮，掰成两半，递一半给副将，“给，晚上还有场恶战。”
副将接过，却没吃：“将军，狄戎今天吃了亏，明天恐怕会换打法。”
“他们粮草撑不了几天，只能强攻。”周猛望向谷外，狄戎大营正在埋锅造饭，炊烟袅袅，“但今晚……我猜他们会夜袭。”
“夜袭？”
“攀山夜袭，我们看不清，箭矢又没了，正是好时机。”周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所以，我们也得换打法。”
他招手让几个校尉围过来，在地上用刀尖画着：“谷顶有七处天然岩洞，洞内通风，洞口隐蔽。今夜，每洞藏五十人，备火油、柴草。等狄戎爬上来——”
他画了一个圈，重重一点：“火烧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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