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愈发凛冽，波士顿港的海面出现了结冰。
比天气更冷的，是施耐德的心情，以及林承志公寓里几乎要凝结的空气。
市场的走势与林承志的预期背道而驰。
北太平洋铁路的股价在突破110美元后，虽然有所回落。
但依旧在108美元到109美元之间徘徊。
始终未能有效跌破他们的平均建仓成本。
伊利铁路和圣菲铁路的股价也同样表现出了令人恼火的“韧性”。
还会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并购传闻或是行业大佬的乐观讲话，出现小幅反弹。
林承志的账户，持续承受着浮动亏损。
由于是分批建仓，总体仓位控制得尚可，亏损幅度并未失控。
那种资金每天都在无声蒸发的感觉，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参与者的神经。
施耐德工坊里，气氛明显变得异样。
负责财务的合伙人，一位名叫米勒的刻板德国老头。
他已经第三次拿着账本走进施耐德的办公室，指着那笔不断被占用的保证金，语气严肃地提出质疑。
“卡尔，这笔钱到底投到了什么地方？
已经快两个月了，只有支出，没有回报！
工坊最近的流动资金已经开始紧张，下个季度的原材料采购款都需要提前筹划了！
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
米勒花白的胡子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施耐德坐在办公桌后，面色疲惫，揉了揉眉心，努力维持着镇定。
“汉斯，相信我，这是一笔……战略性的投资。时机还没到，需要耐心。”
“战略性投资？投在跌跌不休的铁路股票上？还是卖空？！”
米勒显然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到了一些风声，难以置信地低吼道。
“卡尔，你疯了吗？！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铁路是未来的希望！
范德比尔特、古尔德……那些巨头都在增持！
你却在这个时候做空？！
这会把我们都拖垮的！”
“汉斯！”施耐德猛地提高音量，打断了他，眼神锐利。
“我才是工坊的主要决策者！
这笔投资的风险在我可控范围内，收益……将会超乎你的想象！
现在，请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流动资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
施耐德罕见的强硬态度让米勒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悻悻地合上账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眼神中的不满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施耐德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来自合伙人的压力，资金的压力，以及对判断可能出错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被林承志那份过于完美的报告和那个少年的自信所迷惑，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施耐德拿起电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剑桥公寓的号码。
“林，”电话接通后，施耐德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沙哑。
“股价……还在横盘，我们账面上……”
“我知道，施耐德先生。”
林承志的声音平稳，仿佛那不断跳动的亏损数字与他无关。
“我刚刚看过最新的报价。
北太平洋，108.8美元；伊利，45.2美元；圣菲，62.1美元。
我们的平均持仓成本分别是108.5，44.8，61.9。
目前整体浮动亏损大约在百分之二点五左右。”
林承志精确地报出了数据，语气冷静得令人吃惊。
“百分之二点五！而且每天都在产生利息费用！”
施耐德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林，市场的情绪似乎并没有转向的迹象！
我们是不是……判断错了？
或者，时机还没到？
要不要先减少一部分仓位，降低风险？”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林承志斩钉截铁的声音。
“不，施耐德先生，现在绝不能减仓！”
林承志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市场的非理性可以持续很长时间，但绝不会永远持续。
我们现在看到的横盘和偶尔的反弹。
恰恰是泡沫破裂前最后的挣扎，是信心即将耗尽的征兆。
那些所谓的利好消息，细看之下都站不住脚。
不过是主力资金为了出货而散布的烟雾弹而已。”
林承志声音放缓，更加有力：“施耐德先生，请相信我，也请相信我们之前共同做出的分析。
最黑暗的时刻，往往就在黎明之前。
现在放弃，我们之前所有的坚持和承受的压力，都将付诸东流。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也给市场一点时间。”
听着林承志沉稳充满信念的话语，施耐德焦躁的心奇迹般地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想起了报告中的那些数据，想起了林承志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可是……资金压力……”施耐德苦涩地说道。
“资金的问题，我来解决一部分。”林承志果断地说道。
“我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尽快筹措一笔资金，作为追加的保证金，缓解工坊的压力。请您再坚持一下！”
挂断电话后，林承志看着墙上那张北太平洋铁路的股价图。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算盘的暗格，取出了五十万美元的支票。
动用这笔来自“墨砚斋”的神秘资金，无疑是饮鸩止渴，会让他与那个未知势力的绑定更深。
但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他需要稳住施耐德先生的信心，也需要确保空头仓位不会因为保证金不足而被强制平仓。
“不得已而为之……”林承志低声自语，眼神复杂。
他决定，只动用其中一小部分，作为战略储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使用。
纽约，经纪人理查德·沃尔夫也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持续的空头头寸意味着持续的利息支出和浮动亏损。
虽然他相信施耐德的信誉，但这种逆势操作也让他暗自捏了一把汗。
理查德甚至在考虑，是否要委婉地提醒一下施耐德风险。
时间不断在煎熬中渡过。
林承志通过《华尔街日报》的内页消息和某些行业内部流传的小道信息，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号。
美联储的一位重要官员，在一次非公开的银行业会议上。
他明确表达了对“某些行业过度依赖信贷扩张”的担忧，并暗示将采取“审慎的货币政策”。
做空名单上的一家重要铁路公司，北太平洋铁路。其最大债权银行之一，据传已经开始重新评估对其的信贷额度！
林承志的眼睛亮了起来。
风暴的前奏，已经悄然响起。
他立刻给施耐德先生发去了一封加密电报，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风暴将至，坚守阵地，准备迎接转机。”
这封电报，如同给几乎要熄灭的炭火吹去了一口氧气。
施耐德看着译出的电文，久久不语，最终，将电报纸紧紧攥在手心。
“好吧，小子……”他喃喃自语，“我就再信你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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