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城主府西跨院的窗棂，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清禾院的梳妆台上。
空气中还飘着灵堂方向传来的淡淡香烛味，府里的下人依旧身着素衣，步履轻缓，处处透着城主夫人丧仪未毕的肃穆。
这是他们留在城主府的第一天，按约定他们还要在这里再待两日，等丧仪结束、城门重新打开才能再启程。
顾砚辞推开房门时，脚步下意识放轻。
他昨夜睡得不算安稳，总觉得城主府氛围诡异。
这里暂无明显的妖异气息，他绘好的符纸也无反应，却处处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顾砚辞心中发闷，所以他今日一早便想着来找李慕狸，商量他们离开的事。
虽然还要待两日，但是这两日的时间也不能浪费。
不如他们一起去城中买匹好马，待城门一开便即刻出发，免得夜长梦多。
可顾砚辞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他却微微顿住了脚步。
梳妆台前，“李慕狸”正面朝铜镜坐着。
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拿起一根白玉簪，比在头发上对着铜镜细细打量。
晨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她面庞柔和的轮廓。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顾砚辞看着这张脸心头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梳妆台旁的架子上还铺着一方素色的锦缎，上面同样放了四五根样式华贵的簪子。
有圆润饱满的东珠簪，东珠颗颗莹白如凝脂，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有镂空雕花的白玉簪，玉质通透，雕工精巧。
还有就是搁在她手边的点翠簪，翠羽鲜亮欲滴，鎏金纹路精致繁复。
这些首饰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绝非李慕狸平日会碰的东西。
顾砚辞倒不是觉得李慕狸配不上这些金银首饰，只是他认识的李慕狸素来素净简约。
一路上她都没有把心思放在过装饰自己身上，她的首饰不多，唯一常带的便是那只狐型银镯。
顾砚辞也知道那是一个法器，曾经几次拯救于他们于危难。
可此刻，李慕狸从来不离开手的那只狐型手镯却静静躺在梳妆台的角落。
它被一块锦帕随意垫着，孤零零的。
顾砚辞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疑惑在他心底一闪而过，只是人与人之间总是会有秘密，所以顾砚辞纵然觉得李慕狸今天有点奇怪，也没有多问。
或许她是觉得府中暂无危险，或许是停歇下来单纯想打扮打扮自己，女孩子的主意总是多的，他作为一个男子只要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她，别的便也不说了。
顾砚辞素来尊重她的决定，不愿轻易揣测。
“醒了？”
顾砚辞收回心思，他缓步走上前。
他声音依旧淡然温和，带着惯有的沉稳。
“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李慕狸”闻言，她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婉娇柔，少了几分清冷疏离。
“今日怎么这么早？我以为你会多休息一下。”
她的声音也似乎柔和了些，带着一丝叫人不易察觉的雀跃，与她往日里冷静平直的语调略有不同。
但顾砚辞依旧没有多想，只当是她心情尚佳。
只是……
顾砚辞认真的看着李慕狸，这才发现她今日竟画了妆容。
淡淡的胭脂衬得脸颊绯红，眉梢用螺子黛细细描过，添了几分妩媚，唇上也抹了胭脂，色泽明艳。
这般精致的妆容出现在李慕狸脸上，他还是第一次见。
李慕狸向来不喜浓妆，平日里最多只是略施薄粉图个气色均匀。
她从来不会这般费心打扮，更何况是在别人的丧仪期间。
顾砚辞心头的异样又深了一分，他压下杂念开口。
“我们还要在府中待两日，等丧仪结束才能出城。
我想着趁这两日空闲去城中买几匹马，待城门一开我们便即刻出发，时间不能继续再耽搁下去了。
这件事情我也和沈公子商量过，他马上尚可，我也学过几年，就是不知道你马术如何？”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记得李慕狸提过，她幼时跟着祖父也学过骑马，就是不知道她如今长大了，马术有没有忘记？
可“李慕狸”却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抬眸望着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温柔。
她轻轻摇了摇头，也没有回答顾砚辞的问题，而是拿起梳妆台上那根珍珠簪子。
簪尖垂着几颗细小的珍珠，晃动间流光溢彩，衬得她指尖愈发白皙。
她将簪子举到顾砚辞面前，语气带着一丝娇憨的询问：“砚辞，你看我戴这根好不好看？”
顾砚辞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岔开话题，更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叫自己。
李慕狸素来都是叫他顾公子，只有在两人需要假扮夫妻的时候才会亲昵的叫他的名字。
而在妆容打扮上，她也从未这般认真地询问过他的意见，更不会在他谈及启程筹备这般要紧的事时，将注意力放在一支簪子上……
心中万般疑惑，顾砚辞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根珍珠簪上，他顺势抬眼看向她的脸。
精致的妆容衬得她本就清丽的五官愈发明艳，那根珍珠簪确实衬她。
美丽的人，随便装扮一下便会更添魅力。
只是眼前的人，虽然有着和李慕狸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给他的感觉，却与他熟悉的李慕狸相去甚远。
她今天是怎么了？
难道真是想要认真的打扮自己，换换心情与模样吗？
“好看。”
顾砚辞压下心头的疑虑，他看着李慕狸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探究。
“只是丧仪期间，这般打扮怕是不太合宜。”
“李慕狸”闻言，她脸颊微微泛红，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以为意。
“我又不出去，只是在屋子当中打扮打扮想来是没有关系的。
何况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两天，白日里我又没有事情做，以前咱们总想着赶路、想着降妖，倒没心思顾及这些。”
她的解释看似合情合理，语气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可顾砚辞心中的疑云却并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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