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星尘”实验的最终报告，如同一份死亡判决书，冰冷地呈现在每一个《三体II》核心主创的面前。
屏幕上，最后那个从头到尾躲在黑暗角落，依靠最低消耗存活下来的光点，代号“幽灵”，静静地悬浮在空无一物的虚拟宇宙中。
它赢了。
它赢下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72小时内，形成猜疑链概率：99.8%。”
“首次背叛发生后，宇宙平均信任度下降：80%。”
“‘黑暗森林打击’成为主流生存策略所需时间：96小时。”
K看着这些数据，脸色发白，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干涩的沙子。
“老板……这……”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七天，他们以上帝视角，亲眼见证了一个文明从诞生到自我毁灭的全过程。
从最初的友好试探，到小范围的合作，再到第一次背叛引发的猜疑，然后是联盟的形成与内部分裂，最后，演变成一场席卷整个宇宙的疯狂“清理”。
发现即摧毁。
这六个字，不再是科幻小说里的一个冰冷概念，而是他们亲眼目睹的，血淋淋的现实。
“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苏牧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他环视着一张张惨白的脸。
有才华横溢的编剧，有经验丰富的副导演，有天马行空的艺术指导。
此刻，这些行业精英，无一例外，全都被这场浓缩了的人性实验，击碎了所有天真和乐观。
“这就是罗辑未来要面对的宇宙。”
“一个不存在童话，只有铁律的宇宙。”
“你们之所以感到恐惧，感到不适，是因为你们还站在‘人’的角度。”
苏牧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屏幕前，指着那个孤独的“幽灵”。
“而罗辑，他不能是人。”
“他必须是神。”
“一个理解并能利用这条铁律，去为人类文明争取一线生机的，孤独的神。”
“我要你们所有人，把这份恐惧，这份绝望，刻进骨子里。”
“因为，这将是我们拍好《黑暗森林》的唯一地基。”
会议室里，依旧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他们终于明白了，苏牧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场在伦理边缘疯狂试探的实验。
不亲眼见过地狱，又怎么能描绘出地狱的模样。
与此同时，京州最奢华的顶层江景豪宅里。
陈道刚刚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
宿醉让他头痛欲裂。
身边名贵的香水味还未散尽，昨晚派对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
他摸过手机，熟练地想要叫一份五星级酒店的早餐。
“对不起，您的黑卡已被冻结。”
电话那头传来客服礼貌而冰冷的声音。
陈道愣了一下。
“冻结？不可能，你们搞错了，这是造梦者集团苏总给我的卡。”
“是的，先生，我们接到的正是来自造梦者集团总部的冻结指令。”
陈道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立刻拨通了之前苏牧助理的电话。
无人接听。
他又拨通了那几个终日陪伴他“体验生活”的美艳女演员的电话。
无一例外，全都关机了。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搞什么鬼？”
陈道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他决定直接去公司找苏牧问个清楚。
他走进衣帽间，随手拿起一件价值不菲的名牌外套，又从表盒里挑出一块限量款的手表戴上。
可当他走到车库，准备开他那辆拉风的跑车时，却发现车位空了。
不止是他的跑车，苏牧配给他的所有豪车，一夜之间，全都不翼而飞。
陈道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站在空荡荡的车库里，一种巨大的恐慌，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是陈道先生吗？”
“我是，你是谁？”
“我们是xx物业公司的，这套顶层公寓的业主苏牧先生，已经于今天上午取消了您的居住授权。请您在今天下午六点前，收拾好您的私人物品，搬离这里。”
“什么？”
陈道几乎是吼了出来。
“凭什么？苏牧人呢？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抱歉先生，我们只负责执行。如果您逾期不离开，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电话挂断了。
陈道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黑卡被冻结。
助理联系不上。
豪车被收回。
现在，连住的地方都要没了。
他冲回电梯，回到那间金碧辉煌的公寓。
昨天还让他觉得如同天堂的地方，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
他瘫坐在沙发上，疯狂地回忆着。
这几个月，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从一个在底层挣扎的话剧演员，一步登天，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
无限额度的消费，纸醉金迷的生活，众星捧月的追捧。
他以为，这就是苏牧给他的“体验”。
他以为，他已经是“罗辑”了。
可现在看来，他不过是苏牧手中，一个被养肥了，随时准备被宰杀的玩物。
造梦者集团总部。
冯远征推开了苏牧办公室的门，脸上写满了焦虑。
“小牧，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把一份娱乐报纸拍在苏牧的桌子上。
头版头条，赫然是陈道被赶出豪宅，失魂落魄地拖着行李箱站在街边的照片。
标题极尽嘲讽之能事——《“罗辑”梦碎，被金主抛弃，豪门赘婿终成笑话》。
“网上已经传疯了！”
冯远征痛心疾首。
“都说你玩腻了，把他当垃圾一样扔掉了！这对一个演员的声誉是毁灭性的打击！”
“你不是要培养他吗？你这是在毁掉他！”
苏牧的目光，从那张报纸上平静地移开，落在了冯远征的脸上。
“老冯，别急。”
他语气平淡。
“人只有站到过天堂的顶端，再被一脚踹进地狱时，那种绝望，才是最真实的。”
“我要的，就是那份真实。”
冯远征愣住了，他看着苏牧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天，那场名为“星尘”的恐怖实验。
“你……你对陈道，也用了‘黑暗森林’？”
苏牧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
“地狱的门已经为他打开了。”
“能不能走出来，成为真正的‘罗辑’，就看他自己了。”
冯远征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时候冷静得像一个恶魔。
一个为了创造艺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的恶魔。
他摇着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觉得，苏牧这次真的玩脱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演员，能承受住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的极致羞辱和精神摧残。
陈道，已经被他彻底毁了。
夜。
京州的雨，下得又冷又密。
陈道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站在了造梦者集团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对面。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身上那件名牌外套，已经被淋得湿透，狼狈地贴在身上，显得滑稽又可悲。
他从白天站到了黑夜，双腿已经麻木。
他抬起头，仰望着那栋灯火辉煌的大楼。
每一扇窗户里，都透着温暖的光。
那里，是他曾经触手可及的天堂。
而现在，他被隔绝在了天堂之外的，冰冷的地狱里。
他想不通。
他恨。
他恨苏牧的无情，恨自己的愚蠢。
他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笑话，站在这场冰冷的雨里，接受着命运无情的审判。
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前，苏牧静静地站着，俯瞰着楼下那个渺小的身影。
“他已经在下面站了八个小时了。”
夏清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担忧。
“体温在持续下降，再这样下去，他会垮掉的。”
苏牧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静。
“还不够。”
“绝望的程度，还不够。”
“罗辑在成为执剑人之前，他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误解和抛弃。”
“他现在这点痛苦，算什么？”
夏清雨沉默了。
她知道，苏牧的“改造”计划，已经进入了最关键，也是最残忍的阶段。
楼下。
陈道终于动了。
他没有再看那栋大楼，而是转过身，拖着他那唯一的行李，一步一步，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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