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上的清兵惊呆了。他们看着这艘钉在自己船上的火船,看着船舱里隐约冒出的青烟,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砍断缆绳!推开它!”军官嘶声大喊。
几个清兵冲上前,用刀猛砍连接两船的缆绳。但缆绳是浸油牛筋编织,极为坚韧,一时难以砍断。
另一些清兵试图用长杆推开火船,但船头铁钉已深深扎入木板,根本推不动。
就在这时——
轰!!!
第一声爆炸并不剧烈,而是沉闷的爆燃声。这是前舱的火药桶被引爆,威力主要用于炸开舱板,让助燃物充分暴露。
紧接着,被炸开的桐油罐、硫磺、硝石遇到明火——
轰隆隆隆!!!
第二次爆炸才是真正的毁灭。
整艘漕船的中段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火焰冲天而起,瞬间吞没了半条船。更可怕的是,爆炸点燃了船舱内可能存放的火药,虽然清军船只火炮不多,但军官座舱往往备有少量火药用于信号铳。
连锁爆炸开始了。
砰砰砰!
漕船变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燃烧的船板、碎片向四周飞溅。旁边一艘靠得太近的运兵船被飞溅的火油点燃船帆,火焰顺着帆索迅速蔓延。
“快跳船!跳啊!”
漕船上的清兵如热锅上的蚂蚁,纷纷跳入江中。但许多人身上已经着火,在水面上继续燃烧,惨叫声凄厉刺耳。
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第一艘火船爆炸的同时,后续十九艘火船已分别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蔡管队的战术安排极其精妙:五艘瞄准明安达礼帅船周围的护卫船,八艘冲入船队最密集的中段,剩余七艘则专门攻击那些正在冲滩、行动最迟缓的大船。
第二艘火船选择了一艘半搁浅的改造商船。舵手在十丈外就判断出目标船已失去机动能力,果断选择从侧后方接近,那里往往是舵舱所在,破坏后能让船只彻底失控。
挂钩、撞击、点火、撤离,同样的流程。
这次爆炸直接炸毁了商船的尾舵和部分船底。江水疯狂涌入,船只迅速倾斜。船上的士兵惊慌失措,许多人还来不及跳船,就被倾斜的船身甩入水中,与破碎的船板、杂物混在一起。
第三艘、第四艘火船采取了配合战术。两船一左一右,同时钉住了一艘大型漕船的两舷。
“双船夹攻,断其生路!”蔡管队在指挥船上看得清楚,这是对付大船的经典战术。
两艘火船几乎同时爆炸。
轰!轰!!!
漕船左右舷同时被炸开大洞,火焰从两侧向内夹攻。船体结构遭受毁灭性打击,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仅仅几次呼吸后,这艘载有近百士兵的大船就从中间断裂,断成两截,迅速下沉。
落水的士兵在江面上挣扎,但燃烧的油污在水面蔓延,许多人被活活烧死。
火船攻击的高潮出现在第五至第八艘。
这四艘火船组成一个小型编队,目标明确:清军队形中央最密集的区域。
那里挤着六艘船只,彼此间距不到五丈,正在互相喊话协调,试图组织防御。
“散开!快散开!”有经验的清军军官嘶声大喊。
但已经晚了。
四艘火船如四把尖刀,从不同角度插入船群。
第一艘撞上领头船的船首,铁钉深深扎入;第二艘挂在侧舷;第三艘甚至从两船缝隙中穿过,撞在后方船的船舷上;第四艘则选择了最外侧的一艘船。
几乎同时点燃引信,同时撤离。
轰轰轰轰!!!
四声爆炸在狭窄区域内几乎同时响起。
这不是单一的爆炸,而是连环爆炸。一艘船的火药引爆后,飞溅的燃烧物点燃邻近船只的帆索、木板;那艘船起火后,又引爆了自身可能存放的少量火药。
火焰在船与船之间跳跃、蔓延,形成一片无法扑灭的火海。
更致命的是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和碎片。一艘船的桅杆被炸断,倒下的桅杆砸中旁边船只的甲板,上面来不及躲避的士兵非死即伤。燃烧的船板如流星般飞溅,落在哪里,哪里就燃起新的火头。
中央船队彻底崩溃了。
船只相互碰撞、挤压,试图逃离的船撞上正在燃烧的船,火势进一步蔓延。浓烟遮天蔽日,焦臭味混合着人肉烧焦的甜腻气味,顺风飘出数里。
江面上到处是燃烧的船只、挣扎的落水者、漂浮的残骸和尸体。
明安达礼在滩涂上看着这一幕,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火船这一击,不仅摧毁了清军剩余的水上力量,更彻底摧毁了军队的士气。
那些还在江中跋涉、试图登陆的士兵,看到后方船队的惨状,许多人都失去了前进的勇气。有人扔掉武器,试图游回尚未起火的船只,但那些船也在慌忙调头逃离,根本不顾落水的同伴。
有人跪在齐胸深的水中,望着燃烧的江面发呆,被后来的同伴撞倒,再没起来。
更有甚者,直接扔掉武器,高举双手,向郑军船只投降,虽然在水中央,投降也未必能活,但至少比被烧死强。
战术性火攻的效果,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它不是单纯的自杀式冲锋,而是精密计算后的致命打击:破坏指挥节点、制造混乱、阻断后续支援、摧毁敌军心理防线。
蔡管队站在指挥船上,冷静地清点着撤回的船员。
“一船,五人全回。”
“二船,四人回,一人跳水时撞到浮木,腿骨折,已救起。”
“三船,五人全回。”
……
“二十船,四人回,一人……没找到。”
最后一艘火船的舵手是个年轻人,第一次执行火船任务。他在点燃引信后跳水,但可能因为紧张,入水姿势不对,被江水冲走。接应的舢板在附近搜索了片刻,没找到人。
“记下名字。”蔡管队声音低沉,“回去抚恤加倍。”
二十艘火船,九十五名船员,撤回九十四人。一人失踪,很可能已葬身江底。
但这九十四人,换来了清军二十余艘船只的毁灭,换来了江面控制权的彻底易手,换来了滩头清军主力的彻底孤立。
周全斌在“建威”号上看着战果,微微点头。
“传令,”他对亲兵队长说,“嘉奖火船队全体,记大功。失踪者按阵亡抚恤,双倍。”
“得令。”
“现在,”周全斌的目光转向滩涂,“轮到陆兵收官了。传‘虎卫镇’特遣队,登陆,总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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