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修士退走，那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冷气息缓缓消散，但众人心头的寒意却并未褪去。
短暂的寂静被远处蛮族大营愈发激烈的喧嚣打破，那清越而穿透力极强的狼嚎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原始的野性与不屈，与蛮族混乱的号角声交织，显得格格不入，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变数。
“快！上山！”
赵干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嘶声下令。
此地距离蛮族大营太近，绝非久留之地。
众人不敢怠慢，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林微，护着惊魂未定的云疏影和林安，以最快速度冲上了山丘。
刚抵达山顶，还没来得及喘息，眼前的一幕就让所有人的心沉入了谷底。
只见朔风城方向，原本因祭坛被毁而稍显迟滞的蛮族攻势，非但没有瓦解，反而在一种更加疯狂、更加不计代价的冲击下，达到了顶峰！
无数蛮族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残破的城墙。
失去了邪法加持，他们确实不再刀枪不入，但那股源自骨子里的凶悍以及在绝境中被激发出的疯狂，却更加令人心悸。
城头上，守军的抵抗已经微弱到了极点。
箭矢早已耗尽，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残存的士兵只能依靠血肉之躯，用长矛、用战刀、甚至用拳头和牙齿，与不断攀上城头的蛮兵进行着最后的、绝望的搏杀。
每一秒，都有人惨叫着倒下，城墙上的龙旗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多挥舞的蛮族图腾战旗。
“城门！城门要破了！”
林安眼尖，指着下方，声音带着哭腔。
只见那扇饱经摧残的巨大城门，在数根粗壮撞木持续不断的猛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仿佛垂死巨兽哀鸣般的巨响，厚重的门板上已经布满了裂痕，其中一道裂缝甚至贯穿了门板，隐约能看到后面用巨木顶门的士兵那绝望而扭曲的面容。
“李将军……撑住啊……”
一名锦衣卫喃喃道，拳头握得发白。
赵干脸色铁青，他看得更加分明。
守军的军阵早已不复存在，指挥系统显然已经崩溃，士兵们只是在各自为战，败局已定。
他甚至能看到，在城头某段，一些穿着镇北军低级军官服饰的人，已经开始带着残余的士兵，与登上城头的蛮兵进行惨烈的白刃战，那是在用生命为后方争取哪怕一丝喘息之机。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无数木屑碎石飞溅，以及守军最后一声绝望的呐喊，朔风城的城门，终于在一片烟尘中，轰然洞开！
“杀——！！！”
城外的蛮族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那道死亡的缺口！
城，破了。
山丘上，一片死寂。
只有风雪呼啸而过的声音，以及众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云疏影紧紧捂住嘴，泪水无声地滑落。林安死死咬着嘴唇，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
柳如烟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那人间炼狱。
拓跋雄双目赤红，巨刀狠狠劈在旁边的岩石上，火星四溅。
南宫玉闭上眼，脸上再无平日的从容。
赵干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
“城门已破，朔风城……守不住了。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蛮族入城后，很快便会派出游骑清扫周边！”
“可是……萧将军他……”
一名锦衣卫忍不住道。
萧北辰作为先锋，此刻恐怕正在城中血战。
“顾不了那么多了！”
赵干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国师重伤，我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国师安全！
立刻向东南方向撤退，寻找徐将军的主力汇合！”
众人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压下心中的悲愤，准备动身。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林微，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远处那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的蛮兵，以及城头零星却顽抗到底的厮杀，依旧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败了……
尽管他拼尽全力，甚至险些搭上性命摧毁了祭坛，延缓了邪法的加持，却依旧未能挽回这座边关雄城的陷落。
战争的残酷，个体的力量在千军万马面前的渺小，让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然而，在这无力之中，一丝异样的感觉却在他心头滋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溃散的战场。
在他的“观气”视野中，代表蛮族的气运虽然因为攻破城池而骤然膨胀，充满了暴虐与混乱的猩红，但其内部却并非铁板一块，隐隐有着许多躁动不安的杂色气流，似乎各部族之间并非完全和谐。
而且，那原本笼罩全场的、令人窒息的污秽邪气，随着祭坛被毁，正在缓慢却坚定地消散，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压制感已经减轻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他注意到，那些在城破后依旧在零星空抗的守军士兵，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并非气运，而是意志的显化），虽然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极其纯粹的、不甘的、与脚下土地相连的韧性！
这种韧性，与他之前在祭坛下汇聚众人信念时感受到的力量，隐隐有着共通之处。
“军阵……气运……信念……”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在他疲惫不堪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若是……能将这溃散的军心重新凝聚，将这残存的信念与脚下山河的地脉之势、与王朝的气运相连，是否……能形成一种全新的、足以对抗邪魔歪道的力量？
这个想法让他精神微微一震，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深的疲惫和剧痛。
他知道，这绝非易事，需要大量的推演、试验，更需要合适的契机和载体。
以他现在的状态，连多想一会儿都觉得神识欲裂。
“国师，您醒了！”
云疏影惊喜地低呼，连忙扶住他。
林微虚弱地点了点头，目光最后扫过那片沦陷的城池，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走……我们走……”
赵干立刻下令，小队不再犹豫，护卫着林微，借着地形和渐浓的夜色掩护，向着东南方向，迅速隐没在苍茫的雪原之中。
身后，是熊熊燃起的烽火，是震天的喊杀与哭嚎，是一座雄城的陷落，也是一场惨败的注定传扬。
而败绩传来的同时，一颗关于“气运战阵”的种子，已在林微的心中，悄然埋下。
他并不知道，远处那神秘的狼嚎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徐锐的主力如今到了何处，更不知道，这场惨败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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