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辉子躺在床上已经整整一百六十天了。浅昏迷的状态下,他对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规律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的延续。每天的清晨五点,小雪一定会轻柔地给他擦拭身体、翻身、按摩四肢。做完这一切,她会伏在辉子耳边轻声道早安,就像过去十年婚姻里每天做的那样。
医院的账单月初时又涨了一次。主治医生委婉地建议可以考虑转去费用较低的康复机构,小雪笑着谢绝了:“这里离我单位近,午休时我能过来看他一眼。”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包含着小雪这五个多月来全部的生活状态。她在郊区一家小型外贸公司做出纳,原本朝九晚五的工作,现在被分割成了碎片:提前一小时到岗处理积压工作,午休时飞奔到医院,下班后再回到病房待到探视时间结束。
同事们最先注意到小雪的变化。她不再参与午餐的外卖拼单,每天带着自制的便当——通常是简单的米饭配一个素菜。原本每年换新季都会添置几件衣服的她,今年开春后还是穿着去冬的旧外套。
“小雪,有困难一定要说出来。”部门主管私下找她谈话。
“谢谢王姐,我还撑得住。”小雪笑得坦然,“就是在做长期打算。”
这个“长期打算”的具体内容,只有小雪自己清楚。从辉子倒下的第二个月起,她启动了一项严密的储蓄计划。
她在手机里建立了复杂的电子表格,分为日常开销、医疗备用金和长期储蓄三部分。日常开销被压缩到极致:取消所有视频会员订阅,改骑共享单车代替公交,连手机套餐都换成了最低档。医疗备用金账户里,除了必要的治疗费用,她每月强制存入五百元——这是为突发状况准备的“安全垫”。
最让人意外的是那个“长期储蓄”账户。在大多数人看来,这种情况下考虑未来两三年的储蓄近乎天方夜谭,但小雪有自己的逻辑。
“生病是个无底洞,但如果只顾着填坑,最后只会和坑一起陷下去。”她在日记里写道,“我必须同时修建一个蓄水池,等雨季来临时才有水用。”
这个“蓄水池”计划的具体内容包括:每月定投一千元到低风险的理财产品,三年期;每月存入五百元作为辉子未来康复治疗的费用;甚至还包括每月两百元的“家庭快乐基金”——这笔钱被严格规定只能用于改善生活的小确幸。
这些数字背后,是小雪近乎严苛的自律。她重新拾起了大学时代的技能,晚上接了些翻译的零活。周末不再逛街购物,而是去图书馆查阅护理知识和理财信息。她甚至学会了如何在不同药店比价,找到同种药品的最优惠渠道。
三月初的一个傍晚,小雪像往常一样在病床边给辉子读报纸。读到本市新建的湿地公园时,她突然停下来,轻轻握住丈夫的手。
“等你好了,我们第一个周末就去那里散步。我已经查过了,门票免费,只要带水和零食就行。”她说着打开手机备忘录,“看,这是我做的郊游预算清单,控制在五十元以内完全可行。”
备忘录里详细列着:公交车费八元,自制三明治十元,水果十五元,矿泉水两元...剩下的十五元是“应急备用金”。
这种在困境中依然保持规划的能力,让护士们都感到惊讶。有次听到两个护士议论她“冷血”,小雪没有辩解,只是在给辉子擦手时轻声说:“别人不懂没关系,你知道我不是在放弃你就好。”
四月中旬,小雪做出了一个更让人意外的决定:报名参加了注册会计师的晚间培训课程。学费不菲,她用的是去年年终奖攒下的钱。
“医药费都紧张,还考什么证啊?”有亲戚忍不住劝她。
小雪整理着辉子的病历,头也不抬地回答:“辉子醒来看见我变得更好了,会开心的。”
这句话背后是她最深的信念:等待不是被动地消耗,而是主动地积累。她不仅在为辉子醒来那天的医疗费用做准备,更在为他们共同的未来积蓄力量。
八月的一天,小雪在病房里迎来了自己四十八岁的生日。没有蛋糕和蜡烛,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更新着自己的储蓄计划表。
“我们的蓄水池已经有五万多了。”她对着昏迷的丈夫微笑,“等你醒来时,可能会发现我变成了小富婆呢。”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但很快又振作精神,打开一本新的笔记本。扉页上工整地写着:“辉子康复后第一年生活计划”,下面列着细密的条目:康复理疗频率、营养食谱、短途旅行安排...
窗外暮色渐深,病房里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正在用最朴实的方式,为不确定的未来修建着坚固的堤坝。她相信,真正的爱不是绝望的守候,而是充满希望的准备——为重逢那天的阳光,储备足够的温暖。
储蓄单上的数字在缓慢而坚定地增长,就像小雪对丈夫康复的信念,从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分毫。
日子一天天过去,日历翻到了盛夏六月。病房窗外的梧桐树长得郁郁葱葱,蝉鸣声透过纱窗隐隐传来。小雪最近发现辉子的手指偶尔会有轻微的颤动,虽然医生说这只是神经反射,但她依然细心记录下来,在日记本上标注着每次观察到的时间。
公司的午休时间,小雪匆匆吃完自带的凉面,正要赶往医院时,手机响起熟悉的提示音——是理财账户的月度收益到账了。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嘴角浮现一丝欣慰。这笔小小的收益,刚好够支付下周的理疗费用。
傍晚的病房格外安静,夕阳的余晖洒在辉子安静的侧脸上。小雪一边给他按摩手臂,一边轻声说着今天的见闻:“楼下小花园的栀子花开了,香味能飘到三楼呢。等你好了,我们也在阳台种几盆。”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新笔记本,封面是辉子最喜欢的深蓝色。翻开第一页,上面工整地写着“康复期家庭理财方案”,详细规划了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如果恢复顺利,他们的积蓄可以支撑两年不用工作专心康复;如果需要长期护理,她已经研究好了家庭护理的培训课程。
“昨天会计师考试通过了第一门。”小雪继续说着,声音轻柔得像在哼唱摇篮曲,“老师说我有天赋,建议可以考虑往税务筹划方向发展。你看,你老婆还是很能干的吧?”
护士进来换药时,看到小雪正对着昏迷的丈夫认真讲解着什么,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在给辉子上课呢?”
小雪抬头一笑:“给他讲讲我们的蓄水池计划。虽然他现在听不见,但我相信这些规划都会变成我们未来的每一天。”
七月的第一个周末,小雪推掉了所有的兼职,专门留出时间整理衣柜。她把不再穿的衣服细心熨烫,分门别类装好。一些质量还不错的准备寄给山区的捐赠点,有些款式过时的则改成了抹布和拖把。连旧衬衫的纽扣都被她小心拆下,收入一个小铁盒里。
“这些扣子以后可以给你的康复训练用,”她对着病床上的辉子说,“练习手指灵活性正好。”
夜深人静时,小雪会翻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各项进度。医疗备用金已经累积到可以覆盖半年的基础治疗,长期储蓄账户的定投收益超出了预期,就连那个小小的“家庭快乐基金”也攒够了带辉子去看一场电影的钱。
有天清晨,小雪照例来给辉子做晨间护理时,发现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她屏住呼吸,轻轻呼唤他的名字。虽然最终还是没有等到期待的回应,但小雪却因此更加坚定地继续着自己的计划。
“你要快点好起来啊,”她边说边熟练地调整着输液管的速度,“我们的蓄水池越来越满了,就等着你醒来一起用呢。”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雪坐在床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轻声计算着:“按照现在的进度,到年底我们的应急基金就能达到目标了。王医生说最近有种新的促醒疗法,虽然医保不报销,但我们的储蓄刚好够试一个疗程...”
苹果削好了,她细心地切成小块,用勺子轻轻压在辉子唇边。这样日复一日的坚持,在外人看来或许枯燥,但对小雪而言,每个微小的储蓄行为,每个严谨的规划,都是通往未来的台阶。
她望向窗外,天空湛蓝如洗。这个夏天格外炎热,但小雪心里却格外清凉——因为那个越挖越深的蓄水池,正在为他们的爱情积蓄着最珍贵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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