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书房里，气氛有些压抑。
几名从京城跟他一起来的改革小组成员，正襟危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凝重和挫败。
“林组长，情况就是这样。”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率先开口，他是改革小组的副组长，国家发改委的一位司长，“我们按照您之前的部署，向汉东油气集团提交了第一阶段的改革草案，主要是针对他们的资产评估和股权结构优化。但是……被刘新建全盘驳回了。”
另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年轻人补充道：“何止是驳回！刘新建召集了集团的中层干部，开了一个内部吹风会。会上，他把我们的改革方案说成是‘想要搞垮国企的阴谋’，是‘变相的国有资产流失’。他还煽动说，一旦改革，就会有大批工人下岗。现在整个油气集团内部，人心惶惶，对我们的抵触情绪非常大。”
“我们这几天，想找几个部门的负责人单独聊聊，了解一下具体情况，结果他们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根本不见我们。这明摆着就是刘新建在背后下了死命令！”
“这个刘新建，太嚣张了！他一个地方国企的董事长，竟然敢公然对抗中央的改革精神！简直是无法无天！”
组员们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他们都是京城各大部委的精英，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可到了汉东，却在一个小小的油气集团面前，吃了这么大的一个闭门羹，这让他们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林辰端坐在那张宽阔而又气派十足的书桌之后，宛如一座沉默不语的雕塑般一动不动。任凭手下众人如何喋喋不休地向他禀报情况或是发牢骚、吐苦水，他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倾听着他们所言，并时不时用那根修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食指在光洁如镜的木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几下，但面部神情却毫无变化，仿佛这些话语完全无法引起他内心丝毫波动一般。
终于，待得每个人均将自己想要表达之事陈述完毕，整个房间顿时再度被死一般的寂静所笼罩。这时，只见林辰方才慢慢抬起低垂许久的头颅，然后用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以一种极其平缓且无波无澜的姿态依次扫视在场诸人一圈后开口问道：“嗯……现在话说完了吧？”
其嗓音虽不甚高亢响亮，但其中蕴含之威压却是令人不敢小觑。面对如此气场强大之人，原本还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组员们霎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一个个皆面面相觑片刻便不约而同地纷纷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紧接着只听林辰继续开口说道：“难道仅仅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能让你们束手无策啦？”他的语调依旧平稳温和，然而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淡淡失望之情却让人不禁心生愧疚之感。
“国企改革，是硬骨头。尤其是汉东油气集团这种地方性的巨无霸，几十年下来，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利益根深蒂固。你们以为，凭着我们一纸文件，就能让他们乖乖地把嘴里的肥肉吐出来？”
林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京州的城市轮廓。
“刘新建的反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比我预想的，还要温和一些。”
“温和？”副组长愣住了，“林组长，他这都快指着我们鼻子骂我们是卖国贼了，还叫温和？”
“不然呢？”林辰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应该直接把你们轰出汉东，然后上报省委，说我们改革小组扰乱企业正常经营秩序，要求省委出面干预。这才符合他赵立春前秘书的身份和胆量。”
“他现在只是在内部搞搞小动作，煽动一下情绪，说明什么？”林辰的目光变得深邃，“说明他心里也虚。他知道这次改革是中央的决定，是大势所趋，他不敢明着对抗。他只能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拖延时间，希望能把我们拖走，或者指望他背后的人能想出办法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年轻组员急切地问道，“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当然不。”林辰重新坐回椅子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我们来汉东，有两个任务。第一个，是推动汉东油气集团的改革。第二个，是查清楚赵立春家族，是如何通过这个集团，侵吞国有资产的。”
“这两个任务，相辅相成。改革进行不下去，恰恰说明了里面的问题很大，烂到根了。这不正好给了我们调查的理由吗？”
林辰看着他的组员们，一字一句地说道：“刘新建不是不配合吗？不是煽动抵触情绪吗？很好。从明天开始，你们改变策略。”
“第一，把我们的改革草案，原封不动地，以改革小组的名义，正式上报给汉东省委，抄送省政府、省纪委。我们要让沙瑞金和刘省长他们知道，改革的阻力在哪里。”
“第二，你们兵分两路。一路人，继续留在油气集团，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每天按时上下班，冷眼旁观。他刘新建不是想拖吗？我们就陪他拖。另一路人，去查账！”
“查账？”副组长有些迟疑，“林组长，油气集团的账目，肯定早就做干净了。而且没有他们的配合，我们恐怕连账本都拿不到。”
“谁说要查他们的账了？”林辰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去查银行。查所有和汉东油气集团有资金往来的银行账户。尤其是那些关联公司的账户。刘新建能把集团的账做平，但他能把所有银行的流水都抹掉吗？”
“另外，我会跟省纪委的田国富书记打个招呼，请他们配合。我相信，田书记对油气集团的账，应该也很有兴趣。”
林辰的这番部署，条理清晰，环环相扣，让原本垂头丧气的组员们，顿时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林组长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刘新建会乖乖配合。他之前的动作，都只是在“打草”，目的就是为了“惊蛇”。现在蛇已经惊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捕蛇”行动。
“林组长，我们明白了！”副组长激动地站了起来，“您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林辰挥了挥手，“记住，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矛盾的。所有行动，都要依法依规。我们要让刘新建，让所有看着我们的人，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是！”
看着组员们重新燃起斗志，鱼贯而出，林辰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疲惫。
他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刘新建只是个小角色，他背后站着的，是赵立春，是那张在汉东经营了几十年的庞大关系网。
不过，他并不畏惧。
因为他姓林。在华夏这片土地上，还没有他林家想办而办不成的事。
他拿起手机，想给高芳芳打个电话，问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但想了想，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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