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会议结束，最后一项城区路灯改造专项资金议题顺利通过，李斌与韩军分别在文件相应位置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田宏伟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青瓷杯沿与唇边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茶汤的热气氤氲间。
他侧头对身后的王生吩咐道：关于王振同志的任职事情，你和秘书长沟通一下，下周上常委会表决。
王生立即会意，迅速在记事本上标注：王振任职议题—常委会表决—下周一，笔尖在秘书长三字下微微加重。他余光瞥见田宏伟提及秘书长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让他忽然想起，自从上次常委会上许山秘书长硬刚田宏伟后，这位市委大管家似乎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好的田书记，我这就去安排。王生合上笔记本，声音平稳地回应道。
在官场讲究存在感的生态中，一位核心秘书长几天没在市委露面，是很不寻常的。
三人小组会议结束，田宏伟起身整理西装前襟，这个习惯性动作往往意味着即将进行总结发言。他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今天会议开得很扎实。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敲响的定音鼓，研究了磐安县领导班子调整的关键议题，还就城区基础设施改造等民生实事达成了共识，特别要肯定的是，李书记从全市发展大局出发，对磐安转型提出的指导意见具有很强的针对性；韩市长对民生工程细节的关注，体现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两句点评看似中立，实则暗含深意——既点明了李斌在县域经济议题上的主导权，又强调了韩军在民生领域的传统优势，如同在两位重量级人物之间巧妙铺设平衡木。
当前林通正处于跨越发展的关键期，我们要以省委全会精神为指引，既要保持战略定力，稳扎稳打推进既定部署；又要增强机遇意识，在改革创新中突破瓶颈制约，特别是要抓好干部队伍建设这个关键，以正确用人导向引领干事创业导向，让能干事者有舞台、干成事者有地位。
王生听出来了这番话是对本次县委书记人选讨论的总结升华。
会议结束后，李斌和韩军一前一后离开田宏伟办公室。李斌走在前面，黑色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节奏；韩军紧随其后，步伐稍缓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两人经过秘书王生身旁时，李斌微微颔首，韩军则轻轻点头，表情管理堪称完美，却都未作过多停留。
而他们二人的秘书在经过王生的时候，也轻轻点头。
几人离开后，王生迅速收拾茶几上的文件，将深红色封面的三重一大事项讨论清单按顺序叠放整齐。他擦拭着茶杯时，注意到田宏伟身子重重靠在真皮沙发上，肩背线条瞬间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随着一声绵长的呼吸，田宏伟胸膛起伏，深深呼出一口气，那气息拂过面前的文件，带起细微的纸页翻动声。
随后田宏伟站起身，双手撑在窗台边缘，叉着腰远眺远方。阳光的余晖透过百叶窗缝隙洒落，在他笔挺的西装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一道孤独的剪影。王生收拾好最后一份文件，轻手轻脚将录音笔放回抽屉。
就在王生即将退出办公室时，那部摆在田宏伟办公桌正中央的红色电话骤然响起。不同于普通办公电话的银灰色，这台特殊通讯工具通体猩红，机身镌刻着精细的党徽纹路，如同沉默的守护者般矗立在文件堆中。电话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短促而有力的三声铃响后，田宏伟从沉思中惊醒，步伐稳健地回到桌前。
他拿起电话的动作干脆利落，左手拇指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耳麦位置，确保通话质量。一秒钟的静默后，听筒里传来熟悉而沉稳的声音，田宏伟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笑容，那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官方面容管理：
曾书记您好。
王生站在门外，听到这声问候后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脊背。他知道，这通来自上级党委主要负责人的电话，很可能与刚才会议讨论的磐安县县委书记人选有关。
办公室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红色电话线轻微的嗡鸣声，如同权力脉络中流淌的暗流，无声却充满力量。王生轻轻带上办公室大门，将这座权力枢纽的瞬息万变隔绝在外，却在心底明白，真正的博弈，往往始于这些看似平常的电话铃声之后。
王生回到办公室，指尖在门把手上停顿两秒，轻轻旋开。室内光线略显昏暗，百叶窗缝隙间漏下的阳光在地毯上投下细长的金色条纹。他反手将门锁扣上，发出一声轻响，仿佛将外界的权力漩涡暂时隔绝在外。
办公桌上的绿植叶片微微耷拉着，他伸手调整了一下盆栽角度，随后王生坐在座椅上，拿起记事本，翻到标注王振任职议题的那页，指尖在常委会表决—下周一的字样上轻轻摩挲。
他拿起内线电话，按下许山办公室的号码，听着话筒里传出的忙音，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往常这个时候，许秘书长办公室的电话铃响三声内必定有人接听，可今天已经过去整整一分钟，听筒里依然只有机械的等待音。王生放下电话，决定亲自走一趟。
走廊上，脚步声在大理石地面回荡。王生走到许山办公室门前，抬手轻叩三下，力度适中——既不会显得过于急切，又不会被误认为敷衍。门内毫无反应，他又加大力度敲了三下，依然无人应答。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隐约可见室内窗帘紧闭，仿佛许山从未回来过。
王生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拨通了许山的私人号码。铃声响了足足十二下，在即将自动挂断的瞬间。
听筒里终于传来沙哑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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