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没说怎么处理。
但陆亦可听懂了，她没再问。
两人继续吃饭，过了一会儿，祁同伟再次主动开口，声音温和了些：
“梁璐……你代我谢谢她，就说‘感谢坚持正义’，其他的别多说，免得让梁璐误会。”
陆亦可挑了挑眉，猜测梁璐的反应：“听到你的感谢，她八成又要掉小珍珠了。”
祁同伟叹口气，无奈道：
“患得患失，伤春悲秋，这些年我也抽空开导过她，但效果……不尽如人意。”
“没事的，你沉冤昭雪后，梁璐这些年的郁结就慢慢解开了。”
陆亦可却很乐观：“她哭也是开心的哭，不过你们都离婚了，她心中有愧，也不指望还能复婚……”
“你质询程度那段，也很漂亮。”祁同伟转移话题。
陆亦可抬起头，有些意外他会提这个：
“程度那家伙…嘴硬得很。要不是梁璐的证词打底，差点被他混过去。”
“嗯，”
祁同伟点点头。
“程度是赵瑞龙的狗腿子，骨头不硬，但嘴皮子滑。这种人最怕的就是高压，你逼得他自乱阵脚，做得很好。”
“还有，石头坳村和林城村的联名信和账本，明天可以提交了。”
复盘结束，陆亦可说起了下阶段的事。
“这是证明你捐款修路建校的铁证。”
祁同伟嗯了一声，点点头：
“账本要保管好。侯亮平那边……可能会打歪主意。”
“他都被抓起来了，还敢？”
“别忘了，赵澍还在外面扯大旗呢。”
“放心，”
陆亦可眼神坚定，“原件锁在省检证物室保险柜，复印件只有我和赵东来有。”
聊着案子，回到自己最熟悉的领域，陆亦可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她发现祁同伟对案情的把握非常精准，对每个证人的心理状态也了如指掌。
有祁同伟参与分析，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祁同伟似乎看出了她的疲惫，话锋一转，聊起了别的：
“最近在看什么书？”
陆亦可愣了一下，没想到祁同伟会问这个。
“啊？书？哪有时间看书…天天泡在案卷里。”
祁同伟笑了笑：
“劳逸结合。我住院这段时间，倒是看了几本闲书。前几天翻《资治通鉴》，里面讲唐太宗用魏征，挺有意思。‘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话放现在也适用。”
陆亦可没想到他会聊这个，有点好奇：“你还看《资治通鉴》？”
“偶尔翻翻，你当我是整日编织阴谋诡计的人啊？”
陆亦可噗嗤一笑。
她之前见到祁同伟时，对方总是绷着脸心里有事的样子，自然会给人那种苦大仇深，冷不丁就咬人一口的印象。
现在看来，祁同伟心态一直很平稳，拿得起放得下，甚至比她陆亦可这个局外人还要轻松许多。
“是非成败转头空啊……回过头来，就喜欢看些历史。历史这东西，看多了，就觉得现在这些事，不过是老戏重演。”
陆亦可深以为然，想起了一件事：
“听我小姨吴慧芬说，老高现在是看不下去历史了，连报纸都没那耐性阅读，你们倒是反过来了。”
两人又聊起金融，祁同伟对山水集团早期的资本运作模式分析得头头是道，指出其中几个关键漏洞，听得陆亦可频频点头。
聊着聊着，话题渐渐轻松起来。
祁同伟似乎有意引导话题到其他地方，聊起了历史，聊起了文学，甚至聊起了国外的风土人情。
陆亦可惊讶地发现，祁同伟的知识面非常广。
他谈起《资治通鉴》里的权谋，见解独到。
聊起唐诗宋词的意境，信手拈来。
说起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也能侃侃而谈。
完全不像她印象中那个只会钻营权术的公安厅长。
“你…还懂这些？”陆亦可忍不住问。
祁同伟笑了笑：“以前在石头坳村，没书看。后来…有机会了，就什么都看一点。权当打发时间。”
他语气轻松，但陆亦可能听出里面的一丝沧桑。
她想起祁同伟那些年被打压的经历，心里有些触动。
两人越聊越投机。
陆亦可发现，祁同伟不仅博学，而且幽默。
他讲起一些官场趣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引人发笑，又不显低俗。
陆亦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她开始笑，开始接话，甚至开始反驳祁同伟的一些观点。
两人像老朋友一样，争论着，交流着。
陆亦可忘了自己来找祁同伟的正事。
忘了明天庭审的压力。
忘了侯亮平带来的阴霾。只觉得像和老朋友吃饭聊天一样自在。
只觉得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包厢里，和眼前这个人聊天，是一件很舒服、很放松的事情。
祁同伟看着陆亦可脸上轻松的笑容，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陆亦可太累了。
神经绷得太紧。
这样下去，明天的硬仗，她撑不住。
让这个一直紧绷着弦的女检察官，暂时放下压力，喘口气比什么都重要。
后面的硬仗，需要她保持最好的状态。
晚餐结束，祁同伟叫赵刚去结了账。
两人走出餐厅。
祁同伟站在路边，准备上车离开。
陆亦可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祁厅长！”
祁同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陆亦可咬了咬嘴唇，眼神里带着一丝残留的忧虑：
“今天侯亮平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舆论压力……还有明天的庭审，你有办法吗？”
祁同伟看着她担忧的眼神，轻轻笑了笑。
那笑容很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陆亦可一怔，突然回想起半个月前，她和林华华跟着侯亮平去“预审”祁同伟时，对方提到那笔善款的去路，也是这样的笑容。
“陆检察官，”祁同伟声音平静，回到了古井无波的声调。
“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你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准备好明天的庭审，把你的专业能力发挥出来。把控方检察官击溃，至于其他的……”
祁同伟看着陆亦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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