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可被问得一愣，思绪迅速回转，随即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你是说……那个打到市局指挥中心的匿名举报电话？是赵澍打的？”
这个推测让她感到意外。
“十有八九是她。”
祁同伟肯定地点头。
“侯亮平当时已经彻底失控，成了一个不可预测的疯子，拿着枪要去拼个你死我活。赵澍怕了，她害怕侯亮平真的不管不顾闹出无法收场的人命案子。”
“一旦出了人命，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彻底变了，会从一场围绕经济犯罪和权力斗争的博弈，瞬间升级为震惊全国的恶性暴力事件。那样会把事情彻底搞砸，把她自己也完全暴露在聚光灯下，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看着陆亦可的眼睛，里面思考的光芒隐隐闪烁，不由得微微点头。
“所以，赵澍赶紧切割，果断打电话报警，借助我们的力量去收拾她无法控制的烂摊子。这说明了什么？”
陆亦可眼睛骤然一亮，思路瞬间清晰了起来，之前的担忧被一种豁然开朗取代，她脱口而出：
“这说明她内心深处，也绝对不想闹出人命，她害怕事情失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对！一语中的。”
祁同伟赞许地点点头，对陆亦可的快速反应表示认可。
“这就是赵澍比那个已经完全疯狂的侯亮平要强的地方，也是她更危险、更难以对付的原因之一。那就是无论局势多么恶劣，无论她看起来多么出格，她都会竭力保存最后的一丝理智，守住那条最后的底线。”
陆亦可咬牙切齿，显然也明白了敌人的难办。
“她非常清楚那条底线在哪里。一旦真闹出人命，尤其是法官或其家属的伤亡，性质就彻底变了。上面绝不会再有任何犹豫和容忍，会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力量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揪出来。”
“到那个时候，她背后那些或许还存在的大鱼，为了自保，会第一个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出去当替罪羊，甚至可能会主动灭口以绝后患。”
“所以，她只敢搞这些看似吓人、但实际成本相对较低的小动作。恐吓信，跟踪骚扰，泼油漆制造恐慌……这些都是在试探，在施加压力，目的是搅乱我们的阵脚，拖慢甚至搅黄庭审。但她绝不敢，也绝不会真的去伤人性命。那对她来说，是自杀行为。”
祁同伟最后精准判断，总结道：
“她是在玩火，而且玩得很大，但她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始终记得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这种人，外表看起来凶狠疯狂，实则……骨子里怕死得很，也算计得很。”
陆亦可听完祁同伟这番抽丝剥茧、直指核心的分析。
她深以为然。
那块自听到消息后就一直压在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大石头，也终于被祁同伟的话语搬开了。
仔细回味着祁同伟的每一句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确实如此！
赵澍如果真想鱼死网破，昨天就不会打那个报警电话，任由侯亮平把事情闹大，岂不是更能制造混乱？
她选择报警，恰恰说明她在恐慌，在切割，在自救。
她的疯狂是算计后的疯狂，她的狠毒是有限度的狠毒。
想通了这一层，也就把握住了赵澍的下限。
“我明白了。”
陆亦可看着祁同伟的目光，已经有了几分敬佩和仰望。
“那我们现在具体的应对策略是……”
“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
祁同伟站起身，动作利落。
“省委主要领导那边，沙书记已经有明确指示，会全力支持，并协调相关力量。省高院法官及其家属的安全保卫工作，也和赵东来局长通过气。”
“市局已经加派人手，采取秘密与公开相结合的方式，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重点保护，确保万无一失。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告诉你母亲，让她也安心。”
“那赵澍呢？”
“她啊？”
祁同伟轻嗤一声，脸上是一种猎手看待即将落入陷阱的猎物时的神情。
“让她继续闹。她闹得越欢，动作越多，暴露出来的马脚和线索也就越多。她自以为是的釜底抽薪，恰恰可能成为我们顺藤摸瓜、找到她以及她背后势力更多证据的机会。”
祁同伟转头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窗户，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等她把能打的牌一张张都打得差不多了，等她自以为是的伎俩用尽，黔驴技穷的时候……”
祁同伟没有把话说完，但陆亦可已经完全懂了。
那未尽之语里，是收网的信心和决胜的把握。
她跟着站起身，感觉这顿饭和茶的效用简直了，让她浑身充满了新的力量，此时的胸膛里满是正义必将伸张的信念。
有祁同伟这样冷静、睿智，且掌控力极强的搭档在正面应对，她感到无比的踏实。
“好！”
陆亦可用力地点点头，眼神明亮，语气坚决。
市局，特殊审讯室内。
赵东来坐在审讯桌后，脸色铁青，死死钉在对面的侯亮平身上。
桌上摊开着崭新的笔录本，旁边放着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正是那把引起轩然大波的狙击步枪。
侯亮平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手脚被铐着。
眼窝深陷，像是多日未曾安眠，然而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侯亮平。”
赵东来开口。
“那把枪，哪来的？”
他指了指证物袋中的狙击步枪。
侯亮平嗤笑一声：“赵局长，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哼，你还是要泼脏水是吧？”
赵东来自然不信侯亮平的说辞。
因为这人已经失了智，搞不好他侯亮平都忘记了自己是做了伪证。
“我说了八百遍！那是祁同伟的枪，孤鹰岭用的！”
果然，侯亮平依旧是这套说辞。
他死死盯着赵东来，好像赵东来才是他的仇人。
“你当时在后方也看到了，祁同伟在孤鹰岭，就是用这把枪，差点打死我，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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