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电影协会的会议室里,长桌两侧坐满了人。
李萱提前半小时到达,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头发整齐地扎成低马尾。她选了靠窗的位置,既能观察全场,又不会太显眼。
小杨紧张地递给她保温杯:“萱姐,喝点蜂蜜水,润润嗓子。”
“谢谢。”李萱接过杯子,目光扫过陆续进场的人。
制片人、投资方代表、编剧团队、导演助理...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审视。这是国际合拍片的标准配置——多方利益博弈的舞台。
门再次打开,罗西导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金发女人。
艾洛伊丝·杜邦。
李萱在戛纳见过她一面。二十四岁,法国新生代演员,父亲是欧洲最大电影发行公司之一的高管。艾洛伊丝以美貌着称,但演技评价两极分化——有人说她有潜力,有人说她全靠资源。
今天艾洛伊丝穿了一身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到每一根睫毛。她用流利的英语和在场每个人打招呼,最后目光落在李萱身上。
“你就是李萱?”艾洛伊丝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我听罗西导演提过你。祝贺你在戛纳获奖。”
礼貌但疏离。李萱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谢谢。我也看过你的《巴黎之夜》,表演很细腻。”
这倒是真话。李萱在准备来意大利前,恶补了欧洲新生代演员的作品。艾洛伊丝在那部文艺片里确实有亮点——一段雨中独白展现了她驾驭复杂情绪的能力。
“你看了我的电影?”艾洛伊丝有些意外,随即笑了,“那我更要好好表现了。今天我们用各自的第二语言表演,很有趣,不是吗?”
“是的。”李萱回以微笑,“期待你的中文台词。”
艾洛伊丝在她对面坐下,从爱马仕包里拿出剧本——不是打印稿,是精致的皮革封面定制本。
李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普通文件夹,心里默默吐槽:这装备差距也太大了。但她随即想起原着里苏灵儿的做法——当对手在装备上碾压你时,就要用实力碾压回去。
人员到齐后,罗西导演开口:“各位,感谢今天参加《丝路月光》的剧本围读会。这是我们的主演李萱,饰演月华。这位是艾洛伊丝·杜邦,也在争取这个角色。”
投资方代表——一个意大利中年男人开口:“罗西,按照我们的约定,今天两位演员都会展示她们对角色的理解。最后由我们共同决定。”
“当然。”罗西导演点头,“那么,按照抽签顺序,艾洛伊丝先开始。”
李萱暗自松了口气。后表演有优势——可以根据对手的表现调整策略。
艾洛伊丝站起来,走到会议室中央的空地。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丝绸吊带裙——瞬间从商务精英切换为演员状态。
“我要表演的是月华得知父亲将她许配给蒙古贵族后,在画室中的独白。”艾洛伊丝用中文说,发音竟然相当标准,“我准备了中文版本,因为我认为月华在当时的情境下,应该说自己的母语。”
有意思。李萱心想,艾洛伊丝不仅准备了中文,还准备了角色逻辑——月华在情感爆发的时刻,确实更可能用母语表达。
音乐响起,是简单的古琴伴奏。艾洛伊丝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了。
“父亲...”她用中文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女儿明白,家族需要这场联姻。”
李萱专注地看着。不得不说,艾洛伊丝的准备很充分。她的中文台词虽然带着口音,但情感表达准确。悲伤、无奈、压抑的愤怒...层次分明。
表演进行到三分之二时,李萱突然想起了什么。
原着里,苏灵儿在国际合拍片中也遇到过类似竞争。那个法国女演员准备了一段完美的中文独白,但苏灵儿发现了问题——她虽然发音准确,但不理解中文诗歌的意象。于是在点评环节,苏灵儿用专业的文学分析,指出了对手在文化理解上的偏差。
现在的情况何其相似。
李萱仔细听艾洛伊丝的台词。当说到“明月照沟渠”这句古诗时,艾洛伊丝的发音完全正确,但她的肢体语言却配合错了——她做了一个仰望的动作,而“沟渠”应该是向下的意象。
就是这里。
艾洛伊丝表演结束,会议室里响起掌声。几个投资方代表频频点头,显然很满意。
“很精彩。”罗西导演说,“艾洛伊丝,你的中文进步很大。”
“我请了三位中文老师,学习了一个月。”艾洛伊丝微笑道,“我想真正理解月华,必须理解她的语言和文化。”
这话说得漂亮。李萱心里给她鼓掌——如果不是对手,她可能会欣赏这份努力。
“李萱,轮到你了。”罗西导演说。
李萱站起来,走到中央。她没有换衣服,也没有要音乐伴奏。
“我要表演的也是这段独白。”她用意大利语说,“但我选择用意大利语表演,因为这是月华后来生活了三十年的国家的语言。这场戏发生在她的中年时期,回忆往事时,她可能会用第二语言来保持情感距离——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
这个解读让编剧抬起头,若有所思。
李萱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开始表演,而是走到窗边,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当作画笔。
“在开始前,我想解释一下月华此刻的心理状态。”她转向投资方,“她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复杂得多——有对父亲的理解,有对命运的抗争,有对艺术救赎的信仰。所以我的表演会分为三个层次...”
她用了三分钟,详细解析角色心理。这不是炫耀,是展示她对角色的深度理解。在座的都是业内人士,能看出门道。
然后,表演开始。
李萱没有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只是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画笔”,在空气中勾勒。她的意大利语发音不如艾洛伊丝的中文标准,但有独特的韵律感——那是安东尼奥教授教她的,诗歌般的节奏。
“padre, lo capisco...”(父亲,我明白...)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她低头“作画”,手腕的动作精准——那是练了无数遍的工笔线条。
“您用我的婚姻,换家族的平安。就像我用画笔,换内心的自由。”
她的目光落在“画纸”上,那里有观众看不见的莲花。一滴泪——真的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但她没有擦,任由它滴落。
“但这幅画,终究是我在画。”
最后一句,她抬起头,眼神里有悲伤,但更多的是坚定。那种在绝境中生长出的力量。
表演结束,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然后罗西导演带头鼓掌。
李萱鞠躬,回到座位。小杨偷偷在桌下给她竖大拇指。
“两位的表演都很出色。”制片人开口,“艾洛伊丝的中文令人印象深刻,李萱的角色分析很有深度。但我们还需要看到更多——月华不只是个悲伤的女子,她是个画家,是个在异国他乡生存的强者。”
艾洛伊丝立刻接话:“我准备了第二段表演——月华在威尼斯学习西方绘画时的场景。我用意大利语表演这段。”
聪明。李萱心想,艾洛伊丝看出来投资方对语言能力很看重,所以补了一段意大利语表演。
这次艾洛伊丝表演的是月华第一次看到透视画法时的震撼。她的意大利语流利地道,表演也生动,展现了角色对艺术的热爱和好奇心。
又轮到李萱了。
她站起来,却没有立刻表演,而是问:“我可以借用一下会议室的白板吗?”
“请便。”罗西导演好奇地说。
李萱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她开始——画画。
不是随意涂鸦,是真正的中国山水画。用马克笔在白色板子上勾勒出山石的轮廓,用不同力度表现皴法的质感。
“月华在意大利生活三十年后,她的画风融合了东西方。”李萱一边画一边说,“中国画的写意精神,西方画的透视结构...就像她的人生,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五分钟后,一幅简约但意境深远的山水画出现在白板上。更惊人的是,她在画的右下角,用马克笔模仿毛笔字,题了一句诗:
“万里风烟,一笔乾坤。”
“这是元代画家黄公望的意境,但用现代工具表现。”李萱放下笔,“月华晚年时,应该达到了这种境界——技法融会贯通,精神自由自在。”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连艾洛伊丝都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李萱会来这一手。
“这...”一个投资方代表站起来,走近白板仔细看,“你真的会画中国画?”
“为了演月华,我跟罗马美术学院的安东尼奥教授学了一个月。”李萱实话实说,“每天练习八小时以上。但更重要的是,我理解了月华为什么画画——不是为了美,是为了存在。在异国他乡,画笔是她确认自我身份的方式。”
这话打动了编剧。他是个六十多岁的意大利老人,写这个剧本花了十年。
“你说得对。”编剧激动地说,“月华的核心不是爱情,不是冒险,是身份认同。在东西方之间,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她如何找到自己的位置——这才是故事的主题!”
罗西导演看着李萱,眼神里有赞许,也有深思。
“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制片人说,“请两位在外面稍等。”
李萱和艾洛伊丝走出会议室,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小杨给李萱递水,艾洛伊丝的助理也递上咖啡。
沉默了几分钟,艾洛伊丝先开口:“你准备得很充分。”
“你也是。”李萱说,“你的中文让我惊讶。”
“我父亲说,要赢得角色,就要比对手多走一步。”艾洛伊丝转动着咖啡杯,“但我没想到,你会用画画这一招。”
“不是招数。”李萱认真地说,“是理解角色的必然结果。月华是个画家,如果我只表演她的情感,不展现她的艺术,那是对角色的不完整诠释。”
艾洛伊丝看着她,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我最开始听说罗西找了个中国演员,我很不服气。我觉得这个角色应该给欧洲演员——我们有更多资源,更理解西方观众。”
“现在呢?”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罗西选你了。”艾洛伊丝耸耸肩,“你不是在演一个角色,你是在成为那个人。这很可怕,也很令人尊敬。”
这话让李萱有些意外。原着里的竞争往往是你死我活,但现实中,对手也可以有风度。
“谢谢。”李萱说,“其实你的表演也很棒。如果你演月华,也会有独特的诠释。”
“但不会是你这种。”艾洛伊丝摇摇头,“我是从外部进入角色,你是从内部生长出角色。这是本质区别。”
走廊尽头,会议室的门开了。罗西导演走出来,表情严肃。
两人站起来。
“决定已经做出。”罗西导演说,“投资方和我讨论后,一致认为——”
李萱屏住呼吸。
“——李萱更适合月华这个角色。”
艾洛伊丝的肩膀微微一沉,但很快挺直。
“不过。”罗西导演继续说,“我们为艾洛伊丝创造了另一个角色——威尼斯画商的女儿,月华在意大利的朋友和艺术赞助人。戏份很重要,是月华融入西方社会的关键人物。”
这倒是出乎意料。李萱看向艾洛伊丝,后者显然也在考虑。
“我需要看剧本。”艾洛伊丝说。
“当然。”罗西导演递给她一份文件,“这个角色很有挑战性——不是单纯的好友,她和月华之间有竞争、有嫉妒、也有真诚的欣赏。是个复杂的女性关系。”
艾洛伊丝快速翻阅剧本,眼睛亮了起来:“这个角色...很有意思。”
“我们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加入。”罗西导演看着两人,“月华和索尼娅——这是新角色的名字——她们的友谊和竞争,会成为电影的重要副线。”
李萱明白了。投资方既想要她的专业深度,也不想放弃艾洛伊丝背后的资源。这是双赢的妥协。
“我接受。”艾洛伊丝先表态,“索尼娅比月华更适合我——她更外向,更直接,更像我自己。”
“我也欢迎。”李萱微笑,“有好的对手戏演员,表演会更精彩。”
罗西导演松了口气:“太好了。那么,接下来三个月,你们要一起训练——李萱继续学绘画和意大利语,艾洛伊丝学中文和中国历史。开拍前,你们需要真正理解彼此的角色和关系。”
三人握手。竞争结束,合作开始。
离开电影协会时,小杨激动地说:“萱姐,你赢了!还赢得这么漂亮!”
“不是赢。”李萱纠正她,“是得到了合作的机会。而且...”
她想起原着里的一段情节:苏灵儿在国际合拍片中,最初和竞争对手势同水火,但后来发现,那个法国女演员其实很孤独——被父亲的光环笼罩,从未真正靠实力得到认可。两人在拍摄中逐渐理解彼此,成了真正的朋友。
也许,现实也会这样发展?
手机响了,是戴言发来的消息:【怎么样?】
李萱拍了张白板上画作的照片发过去:【现场画了幅画,镇住全场。角色保住了,还多了个对手戏演员。】
【就知道你可以。什么时候回国?】
【还要三个月训练。你呢?】
【接了那个谍战剧,下个月去哈尔滨。零下二十度,想想就冷。】
【多穿点。】
【你也是。意大利冬天也冷。】
简单的对话,却让李萱心里一暖。
回到公寓,李萱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体会:
“表演不是比拼,是对话。和角色对话,和对手对话,和观众对话。今天最大的收获不是保住角色,是理解了这一点。艾洛伊丝不是敌人,是另一个在寻找自我的演员。月华和索尼娅的关系,也许会映射我们现实中的关系...”
写到这里,她想起明天还要去安东尼奥教授那里上课。今天现场画画时,她发现自己的一些皴法还不够自然,需要加强练习。
还有意大利语——艾洛伊丝的流利程度刺激了她。必须加倍努力。
正想着,门铃响了。小杨去开门,竟然是艾洛伊丝站在外面。
“打扰了。”艾洛伊丝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既然我们要演朋友,也许可以先从现实中的交流开始?我知道一家很好的意大利餐厅,想请你吃饭,顺便讨论角色。”
李萱笑了:“好啊。不过我要先换件衣服——今天这身太正式了。”
“我也是。”艾洛伊丝低头看看自己的香奈儿套装,“等我十分钟,我回酒店换衣服。”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那一刻,竞争的氛围真的消散了。
晚餐时,艾洛伊丝问了很多关于中国绘画的问题,李萱也问她威尼斯的历史。两人发现,她们对艺术的热爱是共通的。
“我父亲总想让我演商业大片。”艾洛伊丝喝着红酒说,“但我想演有深度的角色。索尼娅虽然戏份少,但她有自己的完整弧光——从看不起东方艺术的傲慢小姐,到真正理解月华的天才,最后成为她最重要的支持者。”
“这个转变很动人。”李萱点头,“而且,月华也需要索尼娅——没有她的引荐,月华很难进入威尼斯艺术圈。”
“所以我们是互相成就。”艾洛伊丝举杯,“为艺术,为女性友谊,为这部电影。”
“为月华和索尼娅。”
杯子相碰,声音清脆。
那晚回到公寓,李萱收到罗西导演的邮件,附件是修改后的剧本。她打开看到,月华和索尼娅的对手戏增加了不少,而且写得很有张力。
最重要的是,电影的主题更加明确了——不仅是东西方文化交流,更是女性在历史缝隙中寻找自我价值的故事。
李萱给戴言发了条消息:【今天有个意外收获——可能交了个朋友。】
戴言回复:【好事。在异国他乡,有朋友很重要。】
【你呢?在剧组有交到朋友吗?】
【有几个老戏骨人很好,教我很多。但年轻的...有点竞争意识太强。】
【娱乐圈就这样。保持本心最重要。】
【你也是。早点睡,别熬夜画画。】
【知道了,戴妈妈。】
笑着放下手机,李萱走到窗前。罗马的夜空星光点点,远处特莱维喷泉的灯光隐隐可见。
三个月后,电影就要开拍。她将以月华的身份,走过这座古老城市的街道,用画笔记录下穿越时空的旅程。
而今天,她赢得了角色,也赢得了对手的尊重,甚至可能赢得一个朋友。
这比单纯的胜利,更值得珍惜。
她打开画具,铺开宣纸,磨墨,提笔。
不是练习,是随心而画。
笔下浮现的是两个女子的侧影——一个挽着中式发髻,一个梳着欧式卷发,并肩站在威尼斯水边,共看同一轮月亮。
画完后,她在角落题字:
“异乡同望月,千里共丹青。”
这是月华和索尼娅的故事,也是她和艾洛伊丝的开始。
艺术之外,人生之中,有些相遇注定会改变彼此的轨迹。
而她,正站在这样的交汇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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