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缓缓道：“阴阳交融，非是简单并列，亦非强行糅合。须知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互根，方能生生不息。教主可曾观察过这山间云雾？”
南宫琰凝神静听。
“你看那云海翻腾，时而如万马奔腾，刚猛激烈；时而如轻纱漫卷，柔美婉约。”张三丰指向窗外远山，“然则无论刚柔，皆是水汽所化，本质为一。武学亦是如此，招式有刚柔快慢之别，内力有阴阳寒热之分，然则皆源于一气。”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南宫琰心中豁然开朗。他闭目沉思，体内九阳真气与北冥真气自然流转。以往他总是试图控制二者平衡，如同驾驭两匹性子不同的烈马，虽能并驾齐驱，却始终要分心驾驭。
此刻他忽然明悟：何必强分阴阳？九阳真气至阳至刚，但其运行之中，自有阴柔变化之机；北冥真气至阴至柔，然蓄力发劲之时，亦含阳刚爆烈之质。
不知不觉间，南宫琰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他体内真气不再分阴阳二路，而是融为一炉，如长江大河般在经脉中自然流转。那真气时而温煦如春阳，时而清凉如秋月，刚柔并济，变化无穷。
张三丰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却不打扰，只是静静品茶。
这一坐，便是三个时辰。夕阳西斜时，南宫琰缓缓睁眼，眼中神光内敛，气息比之前更加深沉圆融。
“恭喜教主，已窥得阴阳调和之门径。”张三丰微笑道。
南宫琰起身，郑重一揖：“多谢真人指点。”
接下来的日子里，南宫琰每日都来竹林与张三丰论道。两人从阴阳之理谈到刚柔之变，从招式精要论及武道本质。张三丰将毕生所悟的太极拳理倾囊相授，南宫琰也将自己所学各路武功的精要与之印证。
这一日，两人论及“招式”与“无招”之别。
张三丰随手拾起一根竹枝，在空中划了半个圆：“教主以为，这一划是何招式？”
南宫琰凝神看去，沉吟道：“似是剑法中的‘白虹贯日’起手，又似刀法中的‘力劈华山’雏形，还像掌法中的‘推窗望月’……不对，这一划本身并无固定招式，它可以是任何招式的起点，也可以是任何招式的终结。”
“正是如此。”张三丰赞许道，“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拘泥于招式，便是作茧自缚。老道创太极拳，初时有十三式，后来化为三十二式，再后来觉得招式仍是太多，便化繁为简，只留八法五步。然而到了最高境界，连这八法五步也不必记，心中无招，手中自然有招。”
这番话让南宫琰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身负天山折梅手，这门武功号称可化用天下任何招式，其精要在“包罗”与“变化”。以往他施展此功时，总是在脑海中迅速搜索最恰当的招式应对，虽也能克敌制胜，但总觉得差了一层意思。
如今听张三丰论及“无招胜有招”，他忽然明白了症结所在——自己还是在“用招”，只不过是用得更快更巧罢了。真正的“无招”，是心中根本没有招式的概念，只是根据对手的攻势、周围的环境、自身的状态，自然而然地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这需要将武学原理融入骨髓，成为本能。
接下来的几日，南宫琰不再刻意练习任何招式。他或在竹林中静坐观云，或在山间缓步而行，有时随手摘一片竹叶把玩，有时对着一泓清泉出神。
小昭见他如此，有些担心，问韦一笑：“蝠王，琰哥哥这几日是怎么了？总是神游物外似的。”
韦一笑却看出了门道，尖声笑道：“夫人放心，教主这是在悟道呢。当年老蝙蝠我武功卡在瓶颈时，也曾这般魂不守舍。等教主想通了，武功必有突破。”
第七日清晨，南宫琰独自来到武当后山的观云台。这里地势极高，放眼望去，云海在脚下翻涌，朝阳从云层中透出万道金芒。
他站在崖边，闭上眼睛，感受着山风的吹拂。脑海中，这些年所学武功——九阳神功的至阳至刚，北冥神功的至阴至柔，降龙十八掌的刚猛无俦，天山折梅手的包罗万象，凌波微步的玄妙步法——如走马灯般一一浮现。
忽然，所有招式都消散了，留下的只有最本质的原理：阴阳、刚柔、动静、虚实、快慢、攻守……
他睁开眼，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枝。没有刻意摆任何架势，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
恰在此时，一阵山风卷起几片落叶，向他面门袭来。南宫琰手中的枯枝自然而然地动了——不是格挡，不是劈扫，只是轻轻一引、一带，那几片落叶便随着枯枝的轨迹绕了个圈，轻飘飘地落在他脚边。
这一下看似简单，但若有高手在场，定会惊骇莫名——那枯枝的动作中，既有太极拳的“引”字诀，又有借力之法，还暗含天山折梅手中的擒拿精义，更难得的是毫无斧凿痕迹，浑然天成。
南宫琰看着脚边的落叶，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他终于明白了——无招不是真的没有招，而是不拘泥于任何固定招式。就像写文章，初学者要背范文、学套路，等真正通达了，便可随手写出锦绣文章，不必再想这是什么文体、用什么修辞。
武功也是如此。当武学原理融会贯通后，举手投足皆是妙招，何必拘泥于这是“降龙掌”还是“折梅手”？
他放下枯枝，缓缓打了一套拳。这拳法既不像太极拳那样缓慢，也不像寻常拳法那样刚猛，动作舒展自然，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如雷霆乍现。打到酣处，他身形忽快忽慢，招式忽刚忽柔，周围的气流随之旋转涌动，地上的落叶被卷起，围绕着他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一套拳打完，南宫琰收势而立，只觉神清气爽，体内真气圆融流转，再无半分滞涩。阴阳二气已彻底融合，化为一种生生不息、刚柔并济的独特内力。而他此刻对武学的理解，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手中无招，心中有道。
“恭喜南宫教主，武道大成。”
南宫琰回头，见张三丰不知何时已站在观云台入口处，正含笑看着他。
“真人……”南宫琰正要行礼，张三丰却摆摆手。
“不必多礼。老道观教主方才那套拳法，已得‘无招’之真谛，更难得的是将阴阳之理融会贯通，可谓前无古人。”张三丰眼中满是欣慰，“江湖代有才人出，老道能亲眼见证教主突破，实乃幸事。”
南宫琰诚挚道：“若无真人指点，晚辈不知还要摸索多少年。”
两人并肩站在观云台上，望着脚下云海翻腾。朝阳已完全升起，将云海染成一片金红。
“教主接下来有何打算？”张三丰问。
“该回南京了。”南宫琰道，“朝中虽有人打理，但终究不能久离。此番武当之行，收获远超预期，不仅见证了无忌兄弟的喜事，更得真人指点，突破武学瓶颈。”
张三丰点点头：“国家大事为重。不过教主既已悟得‘无招’之境，日后武学修行，当更重‘养气’与‘炼神’。内力修为、招式变化已是当世顶尖，下一步，便是追求心境与天道的契合了。”
“晚辈谨记。”南宫琰郑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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