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斋的早晨很静。
柳叶上的露水未干,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
哑婆婆早早起身,在灶间熬药膳粥,药香混着米香,从窗缝飘进厢房。
孤狼一夜未深睡,天微亮便起身练功。
地脉导引术运转三个周天,肩腿伤口已结痂,内息也恢复七八成。
饮血刀横在膝上,刀身的暗红纹路在晨光下似有生命般流转。
韩十三推门进来时,见他已收功,点头道:“你的伤好得比常人快。”
“地脉导引术有疗伤之效。”孤狼收刀入鞘,“柳楼主起了吗?”
“在楼上。”韩十三压低声音,“她昨夜说的‘墙外之墙’,你可有头绪?”
孤狼摇头。
这句话太过隐晦,像一句禅语。
“我倒想到一种可能。”韩十三沉吟,“若墙中有墙指的是暗格,那墙外之墙……会不会是指建筑之外的结构?比如,与那面墙相邻的另一栋建筑?”
这个推测让孤狼心中一动。
确实,若一品居地字三号房有暗格,而暗格中的线索指向“墙外”,那很可能真正的秘密藏在隔壁。
“等见了今日那人再说。”孤狼道。
早饭后,柳如眉下楼。
她换了身素色衣裙,发髻简单绾起,比起昨夜少了几分哀愁,多了几分干练。
“今日只你一人随我去。”她对孤狼说,“人多眼杂。”
铁狼皱眉:“若遇险……”
“若遇险,人多更麻烦。”柳如眉语气平静,“放心,我要保的人,还没丢过。”
孤狼看向韩十三。
韩十三思忖片刻,点头:“柳楼主说得有理。我们在此等候,若有变故,按昨夜说的水路撤离。”
约定暗号后,孤狼随柳如眉出斋。
她没走正门,而是引他从后园小门出,穿过一片菜畦,上了停在河湾的一条乌篷小船。
船夫是个沉默的老汉,见两人上船,也不多问,竹篙一点,小船悄无声息滑入河道。
秦淮支流水网密布,小船在狭窄水道中穿行,两岸尽是老旧民居的后墙,偶尔有妇人临河浣衣,孩童嬉闹。
这般寻常市井景象,与江湖厮杀仿佛两个世界。
“我们要见的人,姓谢。”柳如眉坐在船头,望着水面,“谢晚亭。”
这名字孤狼没听过。
“他曾经是金陵最好的工匠。”柳如眉继续道,“二十年前,凌家老宅翻修,他是工头。”
“凌大侠很赏识他,后来一品居改建,也是他主持。”
孤狼明白了:“他知道一品居的结构?”
“不止结构。”柳如眉转头看他,“他还知道凌大侠当年在宅中留下的所有布置。”
“苏前辈说,要解‘墙外之墙’的谜,非此人不可。”
小船拐进一条更窄的水巷,两边墙高丈余,遮天蔽日,巷中阴冷潮湿。
船在一处石阶旁停下,柳如眉付了船钱,领孤狼上岸。
眼前是条死巷,尽头有扇黑漆木门,门环锈蚀,显然久未开启。
柳如眉上前,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七下——三长两短两长。
片刻,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苍老的脸。
“柳姑娘。”那人声音嘶哑。
“谢师傅,人带来了。”
门完全打开。
开门的老人约莫六十多岁,佝偻着背,脸上布满深纹,但一双手却异常稳定,指节粗大,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工具留下的痕迹。
他打量孤狼,眼神锐利如刀:“像,真像凌老爷。”
三人进门。
院里很破败,堆满木料、石料和各种工具,像个废弃的作坊。
正屋倒是整洁,桌上摆着茶具,墙上挂着几幅建筑草图。
谢晚亭请两人坐下,倒茶。
茶是粗茶,但烹得恰到好处。
“柳姑娘前日来说,凌家后人回来了。”谢晚亭看着孤狼,“老朽等了二十年。”
“谢师傅知道我父亲在宅中留了线索?”孤狼问。
“知道。”谢晚亭从怀中取出一卷发黄的图纸,在桌上摊开。
那是一品居的建筑详图,画得极精细,每面墙的厚度、每根梁的位置都标注清楚。
“凌老爷当年改建一品居时,特意交代了几处特别之处。”
谢晚亭手指点向图中地字三号房,“这面墙,他让我做了夹层,中空一尺,可藏物。”
“但完工那天,他私下跟我说:‘真正的门,不在墙内,在墙外。’”
孤狼与柳如眉对视一眼。
“我问何解,凌老爷只笑,说‘日后若有姓凌的年轻人来问,你便告诉他:月满西楼时,影子指路。’”
谢晚亭收起图纸,“这话我记了二十年。”
月满西楼时,影子指路。
又是一个谜。
“除此之外,凌老爷可还说过什么?”孤狼追问。
谢晚亭沉思良久,缓缓道:“他还说过一句古怪的话:‘地脉有眼,观者自迷。’当时我以为他说的是风水,现在想来……”
“地脉有眼……”孤狼重复这四个字,忽然想起衍象盘上的纹路——那些山水脉络中,确实有几处特别标记的点,像一只只眼睛。
“谢师傅,当年改建时,可曾发现宅基有什么异常?”柳如眉问。
谢晚亭神色微变,压低声音:“你们既然问,老朽便直说。”
“一品居的地基,不是寻常地基。”
“往下挖三尺,便是整块青石,石上有天然纹路,像……像人的血脉经络。”
“凌老爷不让再挖,命我在石上直接起屋。”
地脉石基。
这印证了苏梦枕的说法——凌家祖宅建在地脉节点上。
“还有件事。”谢晚亭声音更低,“改建完工后第三日,凌老爷深夜来找我,交给我一个小铁盒,说若他日凌家有变,让我将盒子交给他的孩子。盒上有锁,他说钥匙在孩子身上。”
孤狼心头一震:“盒子在何处?”
谢晚亭起身,走到屋角,移开一个旧木柜,撬开地砖,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盒子不大,一尺见方,锁已锈死,但盒面上刻着一行小字:
“血启之钥,脉承者开。”
“血启?”柳如眉蹙眉,“难道要血祭?”
孤狼接过铁盒,触手冰凉。
他尝试运劲掰锁,但锁纹丝不动。
盒子的材质也很特殊,非铁非铜,却沉重异常。
“凌老爷没说如何开锁。”谢晚亭道,“只说你自会明白。”
孤狼凝视盒子,忽然想到什么。
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锁孔处。
血渗入锁孔,毫无反应。
“不是这样。”柳如眉摇头,“‘血启之钥,脉承者开’——钥是钥匙,不是血。”
“钥匙在你身上,用你的血开启钥匙,再用钥匙开锁。”
钥匙在身上……
孤狼猛地想起怀中的青铜残片。
他取出那两半合一的衍象盘碎片,看向柳如眉:“这东西算是钥匙吗?”
“试试。”
孤狼再次滴血在青铜残片上。
血滴落在纹路间,竟迅速渗入,消失不见。
紧接着,残片发出极微弱的青光,那些山水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流转。
他将残片贴近铁盒锁孔。
“咔”一声轻响。
锁开了。
三人屏息。
孤狼缓缓掀开盒盖。
盒中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三样东西:一封信,一枚黑铁令牌,一张丝帛地图。
信是凌绝尘亲笔:
“吾儿亲启:若你见此信,为父恐已遭不测。不必悲愤,不必复仇。江湖路远,生死有命。盒中令牌,可号令‘影卫’七人,皆是为父旧部,可信。地图所标,乃地脉之眼所在,亦是玄机阁根基之地。切记,莫轻入。你母亲若尚在,代父问安。凌绝尘绝笔。”
信很短,字迹潦草,显然写得匆忙。
但每个字都力透纸背,仿佛用尽全部心力。
孤狼握信的手微微颤抖。
二十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声音。
柳如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谢晚亭长叹一声:“凌老爷……真走了。”
孤狼收起情绪,查看令牌。
令牌漆黑,正面刻“影”字,背面刻“七”。
地图是丝帛所绘,详细标记着金陵城内外数十处地点,其中三处用朱砂圈出,分别是一品居、城外栖霞山某处,以及城西一座道观——玄妙观。
“玄妙观是玄机阁的据点?”柳如眉脸色一变,“难怪香火不盛,却从未荒废。”
正说着,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不止一人,至少有五六人,脚步声很轻,但逃不过习武之人的耳朵。
“有人来了。”孤狼瞬间收好盒中物品。
谢晚亭脸色发白:“这地方除了柳姑娘,无人知道……”
话音未落,院门被“砰”地踹开!
五个黑衣人鱼贯而入,每人手持分水刺,动作迅捷,瞬间封住所有退路。
为首的是个矮壮汉子,脸上有道疤,从眉骨划到嘴角。
“谢晚亭?”疤脸汉子咧嘴一笑,“找你可真不容易。”
“你们是谁?”谢晚亭强作镇定。
“要你命的人。”
疤脸汉子目光扫向孤狼和柳如眉,“这两位,想必就是凌家余孽和听竹斋的柳楼主了?正好,一网打尽。”
柳如眉冷笑:“好大的口气。报上名来,姑奶奶不杀无名之辈。”
“玄机阁,水部执事,陈鳌。”疤脸汉子一挥手,“杀!”
五人同时扑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完)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血饮孤狼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