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钉入木柱的闷响,如同死神的叩门声,让陶然亭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徐允反应极快,在推开张烨的刹那,已顺势抽出腰间软剑,青灰色的身影如大鹏般掠起,护在张烨身前,目光如电扫向弩箭射来的芦苇丛深处。
“何方宵小,藏头露尾!”徐允的声音带着沙场的杀伐之气,在暮色中荡开。
回答他的,是又一支悄无声息射来的弩箭,这次目标明确,直取他的咽喉!徐允冷哼一声,软剑如毒蛇吐信,精准地一拨一挑,“叮”的一声脆响,弩箭被磕飞出去,没入黑暗。
“保护公子!”几乎在第二支弩箭射出的同时,陆刚留下的两名护卫也从预先埋伏的位置暴起,一人持刀护住张烨,另一人则如同猎豹般扑向芦苇丛中弩箭发射的大致方位。
芦苇丛中顿时响起短促的金铁交鸣之声和闷哼声,显然已经交上了手。
张烨心跳如鼓,背心已被冷汗浸透。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刺杀者目标明确,先是自己,后是徐允,显然是想要将他们二人一并除去!是谁?严世蕃的人?还是那设局的神秘势力,不愿看到他与定国公府结盟?
徐允持剑护在他身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在他的地盘上,与重要盟友的第一次秘密会面就遭遇精心策划的刺杀,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定国公府的脸上!
“走!”徐允当机立断,不再纠缠,低喝一声,示意张烨跟随。他显然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引着张烨并非沿原路返回,而是钻入另一侧更为茂密、地势也更复杂的芦苇荡中。
身后,护卫与刺客的厮杀声迅速被芦苇隔绝,变得模糊不清。两人在及腰高的枯苇中快速穿行,脚下是半冻的泥泞,发出噗嗤的声响。天色迅速暗沉下来,最后一丝天光被夜幕吞噬,只有雪地反射着微弱的惨白。
就在两人即将穿过这片芦苇荡,抵达另一条偏僻小径时,前方黑暗中,陡然亮起了四、五点寒星!是更多的弩箭,封死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还有伏兵!”徐允低吼,软剑舞动,再次格开两箭,但箭矢来得太快太密,他手臂也被一支擦过,棉袍顿时裂开一道口子,渗出血迹。
张烨被那持刀护卫死死按低身体,弩箭带着死亡的尖啸从头顶掠过。他心中冰冷,对方布置周密,前后夹击,这是要赶尽杀绝!
危急关头,芦苇荡另一侧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紧接着,是几声凄厉的惨叫和人体倒地的声音。封堵前路的弩箭射击戛然而止。
徐允眼神一凝,低声道:“是我们的人!”
只见数道矫健的黑影从侧翼杀出,手中兵刃闪着寒光,如同切瓜砍菜般将前方的伏兵迅速解决。为首一人冲到徐允面前,单膝跪地:“属下救援来迟,将军受惊了!”
“清理干净,留活口!”徐允语气冰冷。
“是!”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战局瞬间逆转。残余的刺客见事不可为,试图撤退,却被定国公府的人马死死咬住。最终,除了三四个见机得快、遁入黑暗逃走的,其余七八名刺客非死即伤,被尽数拿下。
张烨在护卫的搀扶下站起身,看着雪地上斑驳的血迹和倒伏的尸体,胃里一阵翻腾。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血腥的杀戮,穿越以来的种种危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真实和残酷。
徐允走到一名被卸了下巴、捆得结结实实的重伤刺客面前,蹲下身,扯开其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平凡而麻木的脸。
“谁派你们来的?”徐允的声音如同寒冰。
那刺客眼神空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猛地一咬,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头一歪,竟瞬间毙命。
“齿藏毒囊,死士。”徐允站起身,脸色更加难看。他连续检查了几名活口,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好狠的手段,好严密的组织!”徐允语气森然。无法从刺客口中得到直接证据,但他心中已有判断。能在京城附近动用如此规模的死士,并且精准掌握他与张烨会面地点时间的,屈指可数。
张烨压下心中的不适,走到徐允身边,低声道:“徐将军,看来我们的合作,有人很不乐意看到。”
徐允冷哼一声:“跳梁小丑,只会行此鬼蜮伎俩!张掌柜受惊了,此事我定国公府必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他看了看天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派人护送你回城。后续事宜,我会再与你联系。”
回到珠华阁,已是深夜。苏婉清见张烨安然归来,虽衣袍沾染了泥污,神色疲惫,但并未受伤,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听他简略说了陶然亭的惊险,更是后怕不已。
“严世蕃……他竟敢动用死士刺杀!”苏婉清声音发颤,这已经超出了商战和权谋倾轧的底线。
“未必一定是严世蕃。”张烨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他头脑愈发清醒,“也可能是那设局的神秘势力,或者……是其他不想看到定国公府与我联手的人。徐允也说了,没有证据。”
他坐在灯下,仔细回想着遇袭的每一个细节。“不过,无论凶手是谁,这次刺杀,反而坚定了我与定国公府合作的决心。对方越是想阻止,说明这条路越是走对了。”
他看向苏婉清:“婉清,从明日开始,铺子里要多加派可靠的人手,尤其是生面孔,要格外留意。我们自己也要更加小心。”
苏婉清郑重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表面看似平静,暗地里却因陶然亭的刺杀事件暗流涌动。定国公府显然动了真火,动用其在军中和京畿的力量,明察暗访,虽然未能直接揪出幕后主使,却也清理掉了几个可疑的暗桩,让某些势力肉痛不已。
严府那边,严世蕃似乎对此事毫无反应,依旧该上朝上朝,该享乐享乐,仿佛完全不知情。但张烨通过一些渠道得知,严世蕃最近心情似乎极其恶劣,在府中杖毙了两个办事不力的下人。
而张烨自己,则在小心翼翼地履行与徐允的盟约。他通过文先生,向徐阶隐约透露了“月影珠”重现可能是个陷阱的消息,并暗示严党似乎在极力掩盖某些东南旧事。徐阶那边反应平淡,只是让文先生传话,让他“谨慎行事,静观其变”。
对于宫中的陆炳,张烨则选择暂时保持沉默。在没有确凿证据和明确进展前,他不想过早惊动这位锦衣卫头子。
这天傍晚,张烨正在书房内对照着那本《西域香典》和一些其他香道古籍,试图从中找出更多关于“鲛人泣”特性或替代物的线索,以期能在皇帝那边有所交代。苏婉清端着一碗参汤进来,轻轻放在他桌上。
“张大哥,歇歇吧。”她看着张烨眉宇间的倦色,心疼地劝道。
张烨揉了揉眉心,叹道:“‘返魂香’虚无缥缈,陛下那边总得有个说法,不能一直毫无进展。” 他端起参汤,刚要喝,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本他之前从旧书市淘来的、讲述海外风物的杂书《殊域周咨录》。
他心中一动,放下汤碗,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起来。这本书他之前粗略看过,多记载些海外奇谈,并未十分在意。然而,当翻到某一页,看到一幅描绘南海某种巨蚌的简陋插图,以及旁边关于其孕珠的记载时,他的目光猛地顿住了!
那记载中提到,此种巨蚌极为罕见,其珠并非纯白,而是在特定角度下,会泛出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月华凝聚的幽蓝光泽,且触手生温,非同寻常!
月华凝聚!幽蓝光泽!触手生温!
张烨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西域香典》中对“鲛人泣”的描述语焉不详,但朱载堉曾推测是某种南海巨蚌所产之珠!而这本《殊域周咨录》中的记载,无论是珠光色泽还是特性,都与“月影珠”的“夜放清辉,如月凝霜”隐隐对应,更与“鲛人泣”的推测来源吻合!
难道,这才是真正识别“鲛人泣”或“月影珠”的关键特征?那双屿港出现的仿造品,是否就败露在没有这幽蓝光泽与温润触感之上?
他正激动间,书房门被轻轻叩响,一名心腹伙计在门外低声道:“东家,南方有信到,是陆爷传来的,加密等级……最高!”
张烨精神一振,立刻道:“快拿进来!”
伙计递进一小卷用油纸紧紧包裹的细竹管。张烨熟练地取出内藏的薄绢,借助灯下特定的解密方式,仔细译读起来。
陆刚在信中提到,他根据定国公府提供的线索,暗中接触到了一位当年林家幸存的老船匠!那老船匠隐姓埋名多年,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当年林家得到那枚“月影珠”时,并非只有一枚!而是一对!一明一暗,林家明面上欲献出的是那枚“明月珠”,而真正具有古籍记载中“鲛人泣”灵异特性的,是另一枚更为神秘的“影珠”!此珠据说在特定条件下,方能显现其真正形态与功效!
真正的“月影珠”竟有双生之秘?!林家当年欲献的,可能并非完全体?!
张烨拿着译信的手,微微颤抖。这消息太过震撼!若真如此,那严世蕃当年即便得到了“明月珠”,恐怕也是徒劳!而如今在双屿港搅动风云的仿造品,更是无稽之谈!
真正的“影珠”在哪里?是否还在那幸存的林家忠仆手中?还是早已流落他处?
就在张烨心潮澎湃,试图理清这纷乱如麻的线索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隐隐夹杂着官差的呵斥与苏婉清试图辩解的声音。
一名护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无人色:
“东家,不好了!宫里来人了,带着圣旨!说……说我们珠华阁进献的‘沧海遗珠’香有问题,涉嫌以次充好,亵渎圣听!要锁拿东家您……进宫问罪!”
张烨脑中“嗡”的一声,如遭雷击!
**(第3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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