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落不明”四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张烨心里,让他刚刚因脱险和升迁而产生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陆刚不仅是他的得力臂助,更是穿越以来生死相托的兄弟!南方局势竟已凶险至此?
他强压下立刻追问细节的冲动,对那定国公府的眼线微微颔首,示意知晓,随即登上马车,沉声道:“回珠华阁。” 马车辘辘而行,车厢内,张烨的脸色阴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腕上的珠串,速度越来越快,显示着内心的焦灼与惊涛骇浪。
严世蕃的构陷刚刚化解,陆刚那边就出了事,时间如此巧合,绝非偶然。这更像是一套组合拳,京城这边牵制甚至除掉自己,南方那边则清除掉探查核心秘密的陆刚,双管齐下,彻底掐断“月影珠”和“返魂香”的线索!
对方来势汹汹,而且手段狠辣果决,远超之前。必须立刻反击,不能再被动防守!
回到珠华阁,苏婉清早已得到他脱险并升迁的消息,正欣喜间,却见他面色凝重地带来陆刚失踪的噩耗,顿时如坠冰窟。
“张大哥,现在怎么办?”苏婉清声音发颤,充满了无助。
“慌什么!”张烨低喝一声,目光锐利如刀,“陆刚身手不凡,经验老道,定国公府在南方也非毫无根基,未必就会出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利用我们刚刚得到的机会,主动出击!”
他看向苏婉清,语速飞快:“婉清,你立刻通过我们的渠道,将我被构陷却又因陛下明察秋毫而升迁的消息放出去,尤其要强调陛下赐我宫中行走令牌,准我查阅司礼监经厂古籍!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苏婉清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要……借势?”
“不错!”张烨眼中寒光闪烁,“严世蕃想让我死,我偏要活得更好!陛下亲自为我洗刷冤屈,还升了我的官,这就是最大的势!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张烨简在帝心,不是谁都能随便拿捏的!这不仅能震慑宵小,也能让那些观望者,甚至潜在的盟友,看到我们的价值!”
他顿了顿,继续道:“另外,你亲自去一趟徐阁老府上,找文先生,将我被构陷的详细经过,以及陛下对此事的态度,原原本本地告知,并表达我的谢意。记住,只陈述事实,不提任何要求。”
这是表态,也是进一步将徐阶绑上自己的战车,至少让他无法轻易置身事外。
“我明白了!”苏婉清重重点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立刻转身去安排。
张烨自己则没有停歇,他换上了御用监副使的官服——虽仍是虚职,但这身皮在某些时候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他持着那枚刚刚到手、还带着宫廷匠作监特有桐油气味的木质镶铜令牌,再次进入了皇宫,直奔司礼监经厂。
经厂掌司太监见是皇帝新晋红人,又有令牌在手,自然不敢怠慢,毕恭毕敬地将他引至收藏香道古籍的区域。这里书架林立,卷帙浩繁,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香混合的气息,偶尔夹杂着淡淡的防蛀药草味。
张烨摒除杂念,将对陆刚的担忧暂时压在心底,全身心投入到故纸堆中。他并非漫无目的地翻找,而是有明确的目标——一切与“鲛人泪”、“南海巨蚌”、“奇异宝珠”特性,以及前朝宫廷秘香、尤其可能涉及“致幻”、“通感”效果的记载。
时间在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中流逝。大部分典籍都只是泛泛之谈,或重复《西域香典》中的内容。直到他抽出一本纸张格外脆硬、装帧古拙的《大元宫廷秘录》残本时,精神才为之一振。
这本书中,竟然真的提到了“影珠”!记载虽简短,却触目惊心:“……至正年间,南海贡异珠一对,曰‘明月’,曰‘影’。明月珠辉光温润,然‘影珠’潜华内敛,需以处女精血混同龙涎,于月圆之夜熏蒸,方显其异,珠内隐现氤氲之气,嗅之可致幻见真,然用之有伤天和,封存不用……”
需要处女精血和龙涎,在特定条件下激发?用之有伤天和?张烨看得心头剧震!这“影珠”的激发方式竟如此邪异残酷!难怪林家当年只打算献出“明月珠”,这“影珠”根本就是一件不祥之物!而这,或许才是真正能达到“返魂香”效果的关键!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继续翻阅。在另一本前朝宦官所着的《瀛海琐记》中,他又找到一条耐人寻味的记载,提及元末宫廷动荡时,曾有太监携宝南逃,其中就包括“明珠一对”,最终疑似流入闽浙沿海,被某股海上势力所得。
线索似乎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指向东南那片是非之地。
就在张烨于经厂埋头苦读时,他授意苏婉清放出的消息,已经开始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发酵。
“听说了吗?张烨张供奉,哦不,现在是张副使了!前几日被人构陷,结果陛下明察秋毫,非但没罚,还升了官,赐了宫中令牌!”
“真的假的?谁这么大胆子敢构陷陛下跟前的人?”
“这还不明白?肯定是……挡了某些人的财路呗!看来这张烨,圣眷正浓啊!”
“啧啧,如此一来,那珠华阁怕是更要水涨船高了。”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严府。严世蕃听到消息后,脸色铁青,猛地将手中的官窑茶盏摔得粉碎!
“废物!都是废物!”他咆哮着,胸口剧烈起伏。精心设计的局,不仅没能扳倒张烨,反而让其因祸得福,更进一步!这无异于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更让他心惊的是,皇帝对张烨的维护和信任,似乎超出了他的预估。
“东翁息怒。”王师爷小心翼翼地道,“此次失利,乃是因为宫中那人手脚不够干净,被张烨抓住了把柄。不过,也由此看来,陛下对‘返魂香’之事,确实极为上心。我们或许……可以换个方向。”
严世蕃阴冷地瞥了他一眼:“说!”
王师爷低声道:“张烨之所以重要,在于他可能找到‘返魂香’。若我们能抢先一步,找到那真正的‘月影珠’,或者……找到能制出‘返魂香’的人,那张烨便失去了最大的价值。届时,陛下还会如此维护他吗?”
严世蕃眼中凶光闪烁:“你是说,加大对南边的投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珠子,或者……找到那个可能知道如何用珠子的林家余孽?”
“东翁明鉴!”王师爷道,“而且,我们或许可以……祸水东引。”
与此同时,徐阶府邸书房内。文先生将苏婉清传来的信息,以及市面上的风声,一一禀报给正在闭目养神的徐阁老。
徐阶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借势?这小子,倒是懂得抓住机会。看来,陶然亭那一箭,没能吓住他,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
文先生低声道:“东翁,我们是否要再加一把火?”
徐阶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他既然自己把势造了起来,我们静观其变即可。严东楼此刻必定暴跳如雷,且看他下一步如何动作。这张烨……或许真能成为撬动严党的一块好砖。”
他顿了顿,吩咐道:“让我们在浙江的人,留意一下那个陆刚的消息,若有线索,暗中提供给定国公府那边。记住,要做得隐秘。”
当张烨带着满身书卷气和几条沉重而关键的线索走出经厂时,夕阳已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一片金红。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感觉头脑因为大量信息的涌入而有些胀痛,但思路却愈发清晰。
“影珠”邪异的激发方式,元末宝珠南流的记载,都与南方局势紧密相连。陆刚的失踪,恐怕正是因为他触碰到了这些核心秘密!
回到珠华阁,苏婉清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张大哥,徐阁老那边有回音了,文先生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另外,我们散播消息的效果很好,现在外面都在议论此事,铺子里下午也来了几波打听消息的,态度客气了很多。”
张烨点了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正要开口,一名负责与定国公府秘密联络的护卫匆匆进来,递上一封密信。
信是徐允亲笔,语气急促。信中证实了陆刚在追踪“影珠”线索时,于台州沿海一带遭遇不明身份的大股武装袭击,激战后失踪,定国公府的人正在全力搜寻。信末,徐允提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新情况:严世蕃似乎派出了其麾下最精锐的“暗礁”死士,已秘密南下,目标直指浙东!
“暗礁”死士!张烨的心猛地一沉。这是严世蕃圈养的最神秘、最狠辣的一支力量,专门负责处理见不得光的脏活,他们出动,意味着严世蕃已经不惜代价!
陆刚前有不明势力围堵,后有“暗礁”追杀,处境危如累卵!
必须立刻采取行动!不能再等定国公府的消息了!
张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看向苏婉清,沉声道:“婉清,准备一下,我要立刻去见一个人。”
“见谁?”
张烨拿起那枚宫中行走令牌,目光投向暮色沉沉的紫禁城方向:
“冯保的干儿子,现任御马监太监,孙秀。”
(第4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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