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珠华·第113章:医者仁心与密信疑云》
一、太医署的异动
午时三刻,太医署。
李时珍正对着满桌的药材出神。这位年近五旬的太医署院判,此刻眉头深锁,手指无意识地碾磨着一撮晒干的龙胆草。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院判!李院判在吗?”
门被推开,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奉陛下口谕,请李院判即刻前往景王府,为景王殿下诊脉!”
李时珍缓缓抬头:“景王殿下?他怎么了?”
“说是……说是昨夜长春宫走水时受了惊吓,神思恍惚。”小太监眼神闪烁,“陛下特别嘱咐,要李院判仔细诊治,尤其是……魂魄方面的症候。”
魂魄?
李时珍心中一动。作为当世顶尖的医者,他精通的不只是本草药理,更对“神志魂魄”之症有独到研究。多年前游历天下时,曾在武当山与一位老道论医三日,听闻过一些玄奇之说。
“稍候,容我取针具。”
他起身走向内室,从药柜最深处取出一个紫檀木针盒。盒内并非寻常银针,而是七根长短不一、色泽暗金的特制针具——这是当年那位老道所赠,名曰“定魂七星针”。
走出太医署时,李时珍注意到宫中气氛异常。
锦衣卫的巡逻密度比平日增加了一倍,且个个面色凝重。远处长春宫方向仍有黑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这绝不只是简单的走水。
二、景王府内的对峙
景王府,寝殿。
朱载趆坐在榻边,双手紧握成拳,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他的瞳孔时而清明,时而涣散,嘴唇无声开合,仿佛在与人争辩。
“你……你到底是谁……”他低声嘶语。
“我就是你。”一个古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应,“朱载趆,这具身体本就是我转世之身。千年前,我是明月宫宫主琉璃仙子的本体魂基;今世,我只是归来。”
“不……”朱载趆咬牙,“我是景王朱载趆,父皇的儿子,大明的皇子……我不是什么魂基!”
“那你解释解释,”那声音带着嘲弄,“为何你会梦见琉璃宫阙?为何你识得那些早已失传的古文?为何昨夜在塔顶,你能自然而然地结出明月宫法印?”
朱载趆语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岁那年,他第一次梦见那座悬浮云中的琉璃宫殿;七岁时,无师自通地在地上画出古怪符文;十五岁,曾在御花园对着一株枯死的牡丹喃喃自语,第二日那牡丹竟奇迹般复苏……
这些异状,他从未对人言说。
“你看,”古老声音温和下来,“接受我,你才能完整。琉璃仙子需要三魂归位,才能完成最终的使命。张烨是情念,苏婉清是记忆,而你……是承载一切的本体。”
“什么使命?”
“封印归墟,拯救这个即将被侵蚀的世界。”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朱载趆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脑海中的声音,恢复平静神色。
李时珍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名太监。
“臣李时珍,参见景王殿下。”
“李院判免礼。”朱载趆勉强笑了笑,“劳烦您跑一趟。”
李时珍仔细观察他的面色:面色苍白中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眼底有血丝,瞳孔略有涣散,呼吸节奏时快时慢——这是典型的神魂不宁之症,但似乎……另有隐情。
“殿下,请伸手。”
诊脉持续了一炷香时间。
李时珍的眉头越皱越紧。脉象诡异至极——左手脉沉细如丝,右手脉却洪大如鼓;寸关尺三部时而上浮如羽,时而沉降如石。这已经不是普通病症,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在同一身体内冲撞。
“殿下,”李时珍收回手,屏退左右,“请恕臣直言。您体内,似乎有……两股意识?”
朱载趆瞳孔骤缩。
“李院判何出此言?”
“脉象不会骗人。”李时珍打开针盒,“臣需要为殿下施针,定魂安神。但在此之前,殿下需告知实情——昨夜在长春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朱载趆沉默良久。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凄厉而刺耳。
“李院判可曾听闻……‘转世’之说?”他终于开口。
李时珍手一顿。
“臣游历巴蜀时,曾在峨眉山听高僧讲《楞严经》,提及‘业力轮回,神识不灭’。然医家讲求实证,对此等玄说……”
“如果这不是玄说呢?”朱载趆打断他,“如果一个人,千年前是另一个人,千年后带着记忆归来,抢占今世之身——这算什么病?该怎么治?”
寝殿内陷入死寂。
李时珍缓缓取出一根金针,在烛火上过了一遍。
“殿下,臣只懂医术。但医道通天道,天地万物皆有其理。”他沉声道,“无论前世如何,今生您是景王朱载趆,是大明皇子,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若那前世的意识,比今生的‘我’更强大呢?”
“那就让它变弱。”李时珍眼中闪过精光,“殿下,请躺下。臣要用‘七星锁魂针法’,暂时封住您体内那股外来意识的活动。”
朱载趆依言躺下。
七根金针依次刺入百会、神庭、本神、四神聪、印堂、太阳、风池七穴。针入三寸,李时珍的手指在针尾轻轻捻动,一股温热的气流顺着针体渗入。
朱载趆身体一震。
脑海中,那个古老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遥远:“你……你敢……封我……”
“殿下,集中意念!”李时珍低喝,“想着您是谁!想着您的身份!想着您在乎的人和事!”
朱载趆闭目。
他想起父皇教他写字时的手,想起生母康妃温柔的怀抱,想起少年时与裕王兄在御花园追逐嬉闹,想起第一次见到张烨时那个商人狡黠的眼神,想起苏婉清弹琴时低垂的侧脸……
“我是朱载趆。”他喃喃自语,“我是景王,我是父皇的儿子,我是……”
“不!”古老声音尖叫,“你是琉璃!你是明月宫主!你是……”
声音戛然而止。
七根金针同时发出微弱嗡鸣,针尾渗出丝丝黑气。那黑气在空中扭曲,隐约形成一个女子的轮廓,随即消散。
朱载趆长出一口气,睁开眼。
眼中的疏离感消失了,恢复了属于二十三岁皇子的清澈。
“李院判……”他声音沙哑,“它……还在吗?”
“暂时沉睡了。”李时珍收起金针,面色凝重,“但臣只能封它三个月。三个月后,封印会逐渐松动。而且——”
他顿了顿:“这股意识太强大,强行封印可能会损伤您的神魂。若想彻底解决,恐怕需要……找到根源。”
“根源在归墟裂隙。”朱载趆坐起身,“李院判,今日之事,请务必保密。”
“臣明白。”李时珍拱手,“但殿下,此事关系重大。若您体内真有前世意识,那昨夜长春宫的异变……”
“那不是你能探究的。”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张烨推门而入,身后跟着苏婉清。
“李院判,”张烨拱手,“多谢救治。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吧。”
三、严府书房的密信
同一时间,严府。
严世蕃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三封信。
第一封是教书先生今晨派人送来的,只有八个字:“潮涨三尺,速备舟楫。”
第二封是他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所报:“陛下闭门,景王请太医,张烨获钦差。”
第三封……是今早从门缝塞进来的,没有署名,字迹却是他熟悉的——
“东楼吾侄:见字如面。观潮人之船,上则无归。徐华亭已知汝事,早做打算。若需相助,三更时分,正阳门外土地庙。”
落款处画着一枚小小的印章图案:青田石,阳文,刻的是“介溪”二字。
严嵩的私印。
严世蕃的手在颤抖。
父亲严嵩远在江西分宜老家“养病”,实则被陛下变相软禁。他怎么会知道观潮人的事?又怎么会通过这种方式传信?
还有,徐华亭——徐阶是松江府华亭县人,故称徐华亭——他已经知道了?
严世蕃想起早晨徐阶那意味深长的警告,背脊发凉。
“老爷。”管家在门外低声道,“户部右侍郎王大人来了,说有要事相商。”
王大人,王学益,严党骨干,掌管户部清吏司,专司漕运关税。
“请他到花厅等候。”
严世蕃迅速收起三封信,锁进暗格,整理衣冠走出书房。
花厅里,王学益正在来回踱步,神色焦虑。
“东楼兄!”一见严世蕃,他立刻迎上来,“出大事了!”
“何事惊慌?”
“今日早朝虽罢,但通政司那边传来消息,南京都察院御史邹应龙上了道奏疏,八百里加急递进京的!”王学益压低声音,“弹劾令尊贪墨河工银两、纵容家奴强占民田,还……还牵连到你!”
严世蕃心中一震:“弹劾我什么?”
“说你勾结倭寇,私通海商,贩卖违禁货物出洋!”王学益额头冒汗,“奏疏里列举了时间、地点、船号,甚至还有几封‘密信’的抄本——看着不像空穴来风!”
严世蕃脸色煞白。
那些“密信”,确实是他与东南海商往来的凭证。但此事极其隐秘,怎么会落到南京御史手里?
除非……有人出卖。
观潮人?还是严党内部?
“东楼兄,此事必须立刻禀报令尊,请阁老在京中斡旋!”王学益急道,“若是奏疏呈到陛下面前,以陛下如今的心性……”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明白。
如今的嘉靖,已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靠揣摩圣意、巧言令色就能糊弄的皇帝了。长春宫一夜,陛下似乎变了——变得更果决,更……危险。
“我知道了。”严世蕃强作镇定,“你先回去,此事我来处理。”
送走王学益,严世蕃回到书房,从暗格中重新取出那三封信。
他的目光落在父亲的信上。
“早做打算……”
严世蕃咬了咬牙,取来火折子,将三封信一一点燃。
纸张在火焰中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他盯着那堆灰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无路可退,”他喃喃自语,“那就……搏一把大的。”
四、张烨的布局
景王府,偏厅。
张烨、朱载趆、苏婉清三人围坐。
“李时珍的针法只能维持三个月。”朱载趆揉着太阳穴,“和父皇的情况一样——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
张烨摊开一张地图,是昨夜从琉璃仙子记忆碎片中还原的“明月宫遗迹推测图”。
“根据记忆,明月宫坠落地点应在东海之外,琉球群岛以东的某片海域。”他指着地图上的一片空白,“但千年沧海桑田,宫阙可能已沉入海底,或被海沙掩埋。”
苏婉清轻声道:“我记得……明月宫有一件镇宫之宝,名为‘定海盘’。此盘能感应归墟气息,指引封印之地。”
“定海盘现在何处?”
“记忆不全。”苏婉清摇头,“只知明月宫坠落后,此盘被分为三块,散落人间。其中一块……似乎在江南。”
朱载趆突然开口:“江南?我去年南下巡查漕运时,在杭州曾听过一个传闻——西湖雷峰塔下,镇压着一件‘上古异宝’,每逢月圆之夜,塔身会发出幽幽蓝光。”
三人对视。
“需要去江南一趟。”张烨道,“但陛下给我的钦差身份,明面上是调查‘长春宫走水案’和‘东南倭患’,不能直接寻宝。”
“那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朱载趆眼中闪过一丝属于皇子的精明,“我以‘养病’为由,向父皇请旨南下休养。你作为钦差南下查案,我们在江南汇合。”
“苏姑娘呢?”
“我随景王殿下南下。”苏婉清道,“我的记忆可能随时苏醒,留在江南故地,或许能想起更多。”
张烨沉吟:“还有一个人,我们需要争取。”
“谁?”
“沈炼。”张烨道,“他武功高强,办案经验丰富,而且……他对陛下的忠诚,是经过考验的。我们需要一个能在暗处行事的人。”
“他会答应吗?”
“我去说服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一名锦衣卫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张大人,景王殿下,苏姑娘——陛下急召,请即刻入宫!”
“何事?”
“东厂提督太监黄锦,在正阳门外……遇刺身亡!”
五、正阳门血案
乾清宫,气氛肃杀。
嘉靖端坐龙椅,面色铁青。他的右臂仍缠着丝帕,但丝帕下隐隐有黑气渗出——四象锁魂阵的压制,似乎并不完全。
陆炳跪在殿中,沉声禀报:
“戌时初刻,东厂提督黄锦从通州查案回京,行至正阳门外三里处,突遇十二名黑衣刺客伏击。刺客武艺高强,配合默契,用的全是军中制式弩箭和长刀。黄公公当场身亡,随行三十名东厂番子,仅三人幸存。”
“刺客呢?”
“逃了七人,当场击杀五人。尸首已运至北镇抚司,正在查验身份。”
嘉靖冷冷道:“黄锦今日去通州查什么案?”
“查……”陆炳迟疑了一下,“查漕运码头一批失踪的军械——三百副铠甲,五百张强弩,还有火药若干。”
殿内众人心中一凛。
军械失窃,东厂提督查案途中遇刺——这绝不是巧合。
“军械何时失踪的?”嘉靖问。
“十日前。通州漕运总督衙门瞒报,直到三日前有锦衣卫暗桩发现端倪,才上报东厂。”陆炳道,“黄公公昨日秘密出京,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想到……”
“没想到对方消息如此灵通。”嘉靖接过话,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朕的身边,有老鼠。”
张烨心中一紧。
他想起沈炼说的:严世蕃的马车昨夜去了裕王府。
严党、裕王、军械、刺客……这些线索开始串联。
“陆炳。”
“臣在。”
“彻查!从通州漕运衙门到兵部武库司,从东厂到锦衣卫内部,所有相关人等,一律严审!”嘉靖的声音透着寒意,“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朕的眼皮底下,养了这么大一群豺狼!”
“遵旨!”
陆炳领命退下。
嘉靖看向张烨三人:“你们南下的计划,朕准了。但行程要提前——明日就出发。”
“陛下,刺客尚未……”
“正因如此,才要你们快走。”嘉靖打断朱载趆,“京城要清洗了。这场风暴,你们不必卷进来。”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找到定海盘,找到封印之法。这才是你们真正的使命。”
三人肃然行礼。
退出乾清宫时,天色已近黄昏。
张烨回头望去,夕阳余晖映照下的宫殿,金瓦红墙,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郁。
他想起琉璃仙子消散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归墟要的从来不是毁灭,而是……共生。当世间所有人都接受侵蚀时,归墟便赢了。”
共生。
嘉靖掌心的纹路,朱载趆体内的意识,那些被影珠污染的人……这一切,是否都是“共生”的前奏?
“张兄。”朱载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明日辰时,西直门外汇合。”
“好。”
三人分头离去。
张烨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身望向宫城深处。
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忽略了。
黄锦遇刺……军械失踪……严世蕃密会裕王……
还有,今早徐阶对严世蕃的警告。
这一切,真的只是简单的党争吗?
还是说,观潮人已经把手伸进了大明的权力中枢,正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钟楼的报时声。
戌时正。
距离子夜,还有三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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