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送来的餐食简单易消化,想是那周弗格外交待的,宋幼棠简单吃过饭, 就窝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茶,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染的宋幼棠一身的光影,时间像是停止了,周边的一切也都随之静谧着。
守在一旁的小厮,暗地里打量着眼前这位安静的靖安候大小姐。一身粗布麻衣,肤色暗黄无光,头发凌乱污糟,行为举止皆无闺秀之态,与那侯府里娇养的二小姐可谓是云泥之别,可处事不卑不惊,丝毫不怯懦,让人不敢心生怠慢。
靖安侯嫡长女寻亲之事火速在扬州城传开,有相熟的或是政见不合的同僚都来宋彦礼跟前套话。大家都是出身世家大族,谁家的腌臢私事都不少,不过是靖安侯嫡长女牵扯着谢氏明珠,叫人忍不住攀扯几句。
靖安候宋彦礼也是被突来相认的大女儿搅得不安生,又被这半日的流言蜚语气得满腹怒火。
宋彦礼急匆匆往后堂去,路上遇见了同样急匆匆的顾兰隽,二人险些撞上。
宋彦礼眉头一皱,颇为恼火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顾兰隽慌忙理了下衣襟,行了礼,“兰隽见过舅舅,书院内也都在传宋幼……幼棠表妹来了扬州……”
“哼,一群士子不用功读书,倒是有闲情听闲言碎语。”刚泄了火气的宋彦礼又被气得火冒三丈。
“舅舅教训的是。”顾兰隽垂首听训。
“罢了,她原本就要归家,不过是路上出了些意外,且随我一起去瞧瞧你表妹,你身为表哥理应多加照拂。”
“是,兰隽谨记。”
顾兰隽跟在宋彦礼身后去往宋幼棠所在的后堂,眼下也明了,舅舅也是被突来相认的宋幼棠杀了个措手不及,想那禹州为何没传递消信,宋幼棠离开禹州竟也无人知晓。
一路过来,碰见好几位大人在院子闲逛,今日的后院也是格外热闹,宋彦礼寒暄回应,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最后还是转运使魏大人出来打圆场,“诸位同僚且都散了吧,宋侯爷今日与女儿团聚,是件喜事,你我还是回避些好,待侯爷令媛收拾妥当,改日再让诸位夫人为令媛接风洗尘。”
老狐狸说话密不透风,瞧着句句妥帖,实则句句嘲讽。
“哈哈,宋某代小女谢过诸位大人,待一切安顿稳妥,再邀诸位及夫人过府一聚,也让小女一一见礼。”宋彦礼拱了拱手,快步领着顾兰隽离开此处。
一群老狐狸笑得隐晦,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宋彦礼脸黑了一路,快到内堂时,满腹火气就要压不住了。小厮行了礼,瞧着黑脸的宋彦礼,急忙打开房门。
宋彦礼一脚踏进房内,就瞧见高背的椅子上窝着一衣衫褴褛的女孩,双臂抱膝蜷坐着,头发凌乱埋在双臂间,瘦弱的肩膀随着呼吸轻轻摇晃,许是听见有人来,遂抬起头来,一张蜡黄的脸,毫无生机,只是那双迷蒙的双眸在一瞬间聚焦,忽地明亮了起来。
“爹爹?”少女的声音清冷又青涩,又有一丝畏怯。
“棠儿……”
宋彦礼一时失神,那满肚子的火气竟消得无影无踪,难以将眼前状如难民的女孩和记忆里娇憨稚嫩女娃融合,可那杏眼下的小痣又重叠在一起。
宋幼棠连忙起身,快步到宋彦礼跟前,几步之遥又硬生生停了下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女儿见过父亲,幼棠不请自来扰了父亲公事,还请父亲责罚。只是禹州遭了灾害,流民四起,实在无法过活……”
规规矩矩的请安,将之前的亲昵期盼瞬间化为乌有,宋彦礼难免有些酸胀,刚泛起的慈爱不知如何抒发,即尴尬又懊悔,这一分别竟有十二年未曾相见,当真是愧为人父。
“幼棠表妹,一路可还安好?”顾兰隽行了一礼,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咳咳,这是你姑姑家的二表哥,顾兰隽,你先见过你表哥。”宋彦礼引着顾兰隽上前与宋幼棠相认。
“见过二表哥。”宋幼棠微微屈膝算是见了礼。
“恩,你表哥在扬州扶山书院读书,听你到来特意来看望你。”
“多谢二表哥。”宋幼棠规规矩矩的回声。
“表妹客气,一路多辛劳,我先去打点马车,表妹多陪陪舅舅。”顾兰隽很识趣,知晓舅舅与幼棠表妹有话要说,就离开了。
小厮上了新茶,又将房门重新关上。
宋彦礼坐在主位上,又抬手让宋幼棠坐下,随后才缓缓道,“一晃十二年过去了,是为父失职,让你受了委屈,你母亲每年王禹州送钱财,以为能照料好你,却不想那帮畜生竟然苛刻于你,是我失察。”
“母亲?”宋幼棠抬起头,语气嘲弄,明亮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
“罢了,你唤她夫人即可。”宋彦礼知晓宋幼棠是有怨气的,那么小的孩子被丢在禹州,实属不易,可又想到她亲生母亲李氏,又觉得晦气。
“你可是在怨为父!”宋彦礼问道。
“怨过!”宋幼棠回答得干脆,明亮的眸子带着凶狠。
宋彦礼只当是她性子憨直,不与她计较。
“哎!是为父之过,你亲母也是决绝,都与陈氏无关,日后你归家不可顶撞陈氏。你日后婚嫁之事还要指靠陈氏。以前的事就都过去吧。”宋彦礼替那陈氏开脱,又借机敲打拿捏一番。
“女儿知晓,此番回来也是为这与谢家的婚事,陈氏不惹我,我自不会惹麻烦,只求得平安出嫁。”
“恩,谢珣念着与你婚事,是个值得托付的郎君。”宋彦礼隐下心思,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宋幼棠不做声,宋彦礼只当是女儿家羞涩。
父女俩再无话可说,各自沉默,想着心事。
这谢氏明珠才冠上京,整个上京待嫁闺中的女子都为之倾心,就连当朝公主也愿招之为婿。
奈何谢珣冷情,与人相处守礼守节,不近女色,早早放出话来,只守着婚约,非宋幼棠不娶。如今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还守身如玉,倒是让各家名门贵女愤愤不平,叹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有情?可笑,若是有情,这位有情郎又怎会放任她在禹州受难?想那上京的日子定是过得无比滋润,哪里还记得自己这个落难的苦女,如今拿自己当挡箭牌倒是顺手的很。
谢氏明珠吗?宋幼棠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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