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容的到来和京城姐妹的礼物，如同在北疆寒冷的尾声里注入了一股温暖的活水，让苏墨的心情愈发开朗起来，身体恢复的速度似乎也随之加快。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在工械营画图，开始尝试着手制作一些小型器械模型。
萧煜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欣慰，却丝毫不敢放松对她的保护。他依旧每日必至，有时带着新寻来的零嘴或书籍，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处理军务，陪着她。两人之间的相处，在经历了生死与共和大风大浪后，变得愈发自然默契。那份涌动的情愫，虽未挑明，却如同春日冰雪下的溪流，潺潺不息，日益清晰。
这日，萧煜带来了一小筐刚送抵北疆的南方柑橘，金灿灿的果子在萧索的北地军营中显得格外稀罕。“南边刚送来的，尝尝鲜，但不可多食，性凉。”他将果子放在苏墨案头，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小事。苏墨看着那黄澄澄、散发着清香的柑橘，心中一暖：“多谢萧大哥。”她拿起一个，指尖触及微凉光滑的果皮，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慢慢剥开。清甜的果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将剥好的橘子分了一半，递给萧煜：“萧大哥也尝尝。”萧煜微微一愣，看着她递过来的、莹白指尖衬着金黄橘瓣的手，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他接过，放入口中一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开，似乎一路甜到了心底。“很甜。”他看着她说，目光深邃。苏墨低下头，小口吃着自己手中的那一半，只觉得脸颊有些微微发烫，连口中的橘子似乎也带上了别样的滋味。
帐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细微的咀嚼声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一种微妙而安宁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萧明宇洪亮的声音：“墨丫头！煜儿可在你这里？”话音未落，人已大步走了进来。他看到案上的柑橘和两人之间的气氛，浓眉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假装没看见，只对苏墨道：“丫头，气色越发好了！看来煜儿没偷懒，照顾得还算尽心。”
苏墨连忙起身：“萧伯伯。”萧煜也站了起来：“父亲。”萧明宇摆摆手，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目光扫过苏墨桌上那些精巧的模型和图纸，点头赞道：“嗯，不错不错，躺了这些时日，手艺一点没生疏！老夫就等着你赶紧好利索了，咱们那新式投石车的草图，你可还得给把把关呢！”
“萧伯伯放心，待我再恢复些力气，定当尽力。”苏墨笑着应道。“好好好！”萧明宇抚掌，又看向萧煜，语气随意地问道，“方才收到兵部文书，关于今年军械换防和补充的事宜，你可有初步章程了？尤其是弩箭和盾牌这几样消耗大的。”
萧煜神色一肃，立刻答道：“回父亲，初步核算已经出来，正待与工械营及各军将领商议后定夺。尤其是箭矢一项，墨儿之前提出的新型箭羽构想若能成功，损耗或可降低一成半以上。”他边说边自然地看向苏墨，眼神中是纯粹的欣赏与信任。
苏墨接收到他的目光，接口道：“模型试验已初步成功，还需进行不同风力下的实射校验。若萧伯伯和萧大哥同意，我想三日后便开始安排实地测试。”
“准了！”萧明宇大手一挥，“需要多少人手，何种场地，直接跟赵锐说，让他全力配合你！”他看着眼前这对年轻人，一个沉稳干练，一个灵秀聪慧，并肩而立，讨论着军国要务，竟是如此和谐登对，心中愈发满意。
他又坐了一会儿，问了问苏墨的身体状况，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开，将空间重新留给了他们。
经此打岔，方才那点暧昧的气氛似乎淡了些，却又奇异地转化为一种更为踏实和紧密的联系。他们继续讨论着军械改良的细节，阳光透过帐帘缝隙，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傍晚时分，萧煜起身告辞，他还需去巡营。走到帐门口，他脚步顿住，回过头，看着正在低头整理图纸的苏墨，忽然开口道：“三日后实射校验，我同你一起去。”
苏墨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她心中一动，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好。”
萧煜唇角微扬，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帐内安静下来，苏墨却久久无法平静。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小缝，寒冷的空气涌入，却带着清新的气息。远山上的积雪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隐约可见些许深色的泥土裸露出来。
春天，真的要来了。
她抚摸着胸前那枚温润的玉佩（那是母亲孙氏在她离家时给她的），心中那份关于门第的忧虑，似乎在萧明宇毫不掩饰的赏识、萧煜坚定无声的守护以及自身价值不断得到认可的现实中，渐渐变得不再那么沉重如山。
或许，真正的阻碍从来不在外界，而在自己的内心。若她也能像父兄那样，凭借自己的能力站稳脚跟，赢得应有的尊重，那么……是否也有资格去触碰那份看似遥不可及的情感？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期待。
北疆的春天来得迟，却终将到来。而某些深埋于心底的种子，也在这日渐温暖的阳光下，悄然孕育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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