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般的寂静，包裹着发光的山洞。
只有郭宇自己粗重、嘶哑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瓶腹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死死盯着那道光影构成的身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骨跳出来。
活了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刚才那几秒钟里，被彻底碾碎，连渣都不剩。
鬼？神？还是……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恐惧依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但那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嘶吼，却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短暂地斩断了这恐惧的束缚。
光影男子，那双蕴含星辰生灭的眸子，依旧平静无波地“看”着他。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器物。
“代价？”
那古老、疲惫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郭宇的灵魂深处，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
“凡人的愿望，总是如此……直白而贪婪。”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给他消化这信息的时间。每一秒，对郭宇而言都是煎熬。洞外，追兵的声音似乎更近了，犬吠声几乎就在头顶那个狭窄的洞口外。
“活下去……拿回一切……无人能决定你的命运……” 光影男子缓缓重复着郭宇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锤子，敲打在他的神经上。“很有趣的野心。可惜，野心，需要与之匹配的力量。”
郭宇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力量？他一个身负重伤、穷途末路的凡人，有什么力量？
“你的血，” 光影男子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种剖析般的冷漠，“你的怨恨，你的不甘，还有你灵魂里那点微末却顽固的韧性……勉强，够资格点燃这‘三元宙光瓶’的初始禁制，将本尊从亿万年的沉眠中……唤醒一丝。”
郭宇的心脏猛地一沉。只是……唤醒一丝？那完整的存在，该是何等恐怖？
“但，也仅此而已了。” 光影男子的虚影似乎微微晃动，周围的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显示出他的状态极不稳定。“本尊……‘元’，如今不过是一缕残魂，与这瓶身共生。而你……”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郭宇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他孱弱的灵魂。
“……太弱小了。弱小的……令人失望。”
毫不留情的评价，像一盆冰水，浇在郭宇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他感到一阵眩晕，是失血过多，也是因为这巨大的心理落差。
‘果然……还是不行吗……’ 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上。
“不过……” 就在郭宇眼神即将彻底黯淡下去的时候，那声音话锋陡然一转，“纪元末的因果，既然将你送到本尊面前，或许……也有其道理。”
“元”的虚影，那模糊的面容上，似乎勾勒出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本尊，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
郭宇猛地抬头，黯淡的眼神重新爆发出光彩，死死盯住“元”。
“一个……交易的机会。”“元”的声音带着一种亘古的沧桑，却又隐含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尊，赐予你知识，指引你方向，助你获得你渴望的力量，去实现你那……凡人的野心。”
知识？方向？力量？
郭宇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这些东西，正是他现在最渴望，也最缺乏的！
“但，” “元”的声音骤然转冷，如同万载寒冰，“作为交换，你，需成为本尊在此界的‘代行者’。你需按照本尊的指引，去搜集散落于此界各处的‘源质’——或许是特殊的气运，或许是古老的遗物，或许是……生灵的信仰。用它们，来修复这‘三元宙光瓶’，滋养本尊这缕残魂。”
代行者？搜集源质？修复宝瓶？
郭宇的脑子飞快转动。这听起来……像是一场交易。一场他无法拒绝，却又不知深浅的交易。
“若……若我不答应呢？”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嘶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他需要知道底线。
“元”沉默了。
山洞里的光芒，似乎也随之暗淡了几分。一种无形的、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缓缓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却带着本质上的高贵与碾压。
郭宇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肺部被挤压得生疼。
“不答应？”“元”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那你对本尊而言，便毫无价值。”
毫无价值……
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
“本尊会散去这点因你鲜血而汇聚的灵光，继续沉眠。而你……” 那目光扫过郭宇残破的身体，以及洞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将会因失血过多，死于此地。或者，更幸运一点，被外面那些……蝼蚁，抓回去，经受更多的屈辱与折磨，然后……死去。”
“元”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最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的仇恨，你的不甘，你的野心……都将随着你这具卑微躯体的消亡，烟消云散。无人知晓，无人铭记。”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进郭宇的心脏。
死？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或者，像条狗一样被拖回去，死得毫无尊严？
不！他绝不！
父母的容颜在眼前闪过，仇人的狞笑在耳边回荡，那些背叛者的嘴脸清晰如画……恨意如同岩浆，再次奔涌，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还有太多事没做！他不能死！
可是……答应他？
成为这个神秘而恐怖存在的“代行者”？去搜集那些听起来就玄乎其玄的“源质”？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甚至，可能是……玩火自焚？
他不知道这个“元”到底是什么来路，是善是恶？他会不会在利用完自己之后，像丢弃垃圾一样把自己扔掉？或者……更糟？
这是一个魔鬼的交易！他几乎能闻到其中蕴含的危险气息。
但是……
他有得选吗？
洞外，犬吠声已经到了洞口附近，手电筒的光束已经能隐约扫到洞内的景象。他甚至能听到有人在小声说话：“好像有个洞！血迹到这儿没了！”
时间，不多了！
要么，现在立刻就死，带着无尽的屈辱和遗憾。
要么，抓住这根可能是通往地狱的稻草，搏一个复仇和……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郭宇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挣扎、恐惧、不甘，以及一丝疯狂的决绝。他看了一眼洞外晃动的光影，又看了一眼洞内那静默等待、仿佛掌控一切的“元”。
生，还是死？
妥协，还是毁灭？
他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自己血液的铁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那光影的、冰冷而古老的气息。
然后，他睁开眼。
眼底，所有的挣扎和恐惧，都被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狠厉所取代。
他看着“元”，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带着血与火的决绝：
“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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