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漪自御花园归来后,整个人仿若置身于一场迷离的幻梦之中,心绪久久难以平复。皇帝那突如其来的意外现身,恰似一块千钧巨石,狠狠砸入她原本暗自筹谋、波澜不惊的心湖。刹那间,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搅得她原本清晰的思绪如乱麻般混乱不堪,迫使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局势,每一个细微之处、每一丝潜在可能,都被她反复在脑海中琢磨、推演。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在人毫无防备之时抛出意外。还未等她从这场“偶遇”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想明白背后隐藏的深意,次日,钟粹宫便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泛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一件引人瞩目之事悄然发生。
内务府负责分发份例的管事太监,亲自带着几个身强力壮、脚步匆匆的小太监,抬着两大筐银霜炭,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凝香阁。那筐中的银霜炭,色白如霜,在柔和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如珍珠般柔和的光泽,质地坚实紧密,每一块都仿佛经过岁月精心雕琢,与之前那些掺杂了大量杂质、燃烧时烟气呛人、熏得人眼睛生疼、咳嗽不止的劣炭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犹如云泥之差。
管事太监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挤出蜜来,脸上的褶子都因这过度的讨好而挤在了一起。他微微弓着身子,腰弯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对着迎出来的白清漪恭敬地说道:“白小主安好。前些日子底下那些不长眼、没眼力见的奴才办事不力,送来的炭火受了些潮气,让您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受了委屈,遭了罪。这不,这是新拨过来的上等银霜炭,绝无半点烟气,保证能让小主的屋子暖烘烘的,如同春日暖阳般舒适。您就安心先用着,若是不够,只管吩咐小的,小的立马给您再送来,绝不耽搁。”
白清漪看着那两筐明显超出她份例份额的好炭,心中惊疑不定,犹如平静湖面下涌动着汹涌的暗流,表面平静,内心却波涛翻滚。但她在宫中历经风雨、摸爬滚打已久,早已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面上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神情,轻声说道:“有劳公公了。只是这炭……似乎多了些?”
“不多不多!”管事太监连忙摆手,动作急切得仿佛生怕白清漪拒绝,脸上堆满了讨好、谄媚的笑容,那笑容就像一朵盛开在寒冬中的奇葩,“如今天气愈发寒冷了,寒风如刀,小主身子又才刚好,正需要好好调养,合该多用些好炭暖暖屋子。这都是按规矩来的,小主您就安心用着,绝对没问题,小的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按规矩?白清漪心中不禁冷笑一声,那冷笑如同寒夜中的一道闪电,划破黑暗。在这深宫之中,规矩向来是给那些无权无势、任人欺凌之人定的,对于得宠或者有背景的人,规矩便如同一张薄纸,轻轻一戳就破,毫无约束力。她如今在这宫中也算摸清了几分门道,何时对她们这些无宠的秀女如此“体贴”过?这背后定然有着不为人知、不可告人的原因。
她目光微微转动,不经意间瞥见隔壁赵月娥的宫女正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那眼神如同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偷偷摸摸地张望着。那宫女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探究,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惊世骇俗的事情,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既如此,便多谢公公了。”白清漪不再多问,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有时候多问无益,反而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祸端。她示意身旁机灵聪慧的云雀接过对牌,又让云雀拿了个装着分量不轻银锞子的荷包,轻轻塞给那管事太监,微笑着说道:“天冷,公公吃杯热茶,暖暖身子,驱驱寒气。”
管事太监捏着那分量不轻的荷包,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仿佛捏着一份沉甸甸的希望,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了几分,仿佛一朵盛开得更加绚烂的菊花。他又说了几句奉承话,什么“小主福气好,日后定能平步青云,飞上枝头变凤凰”“小主容貌出众,才情过人,定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之类的,那声音甜得如同蜜罐里捞出来的,这才带着人告退。那脚步匆匆忙忙的,仿佛生怕白清漪反悔,又仿佛急着去向他的主子复命。
云雀指挥着小太监将好炭归置好,关上房门后,脸上又是欣喜又是困惑,那表情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看到了新奇的玩具,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疑惑的光芒:“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内务府的人怎么突然转了性?之前送炭的时候,他们可都是爱答不理的,对我们冷眼相待,这次怎么如此殷勤,跟换了个人似的?”
白清漪走到炭笼旁,轻轻拿起一块新送来的银霜炭。那炭质极佳,入手沉实,仿佛握着一块温润的玉石,手感细腻而光滑。凑近一闻,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那清香如同山林中的清风,让人闻之心情舒畅,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这清香驱散了。
她微微闭上眼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御花园中的场景。皇帝那深邃而难以捉摸的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无法窥探其真实想法;那句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病可大好了”,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宝藏,让人捉摸不透;以及他提及太后寿辰经文时那了然于胸、胸有成竹的神情,如同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这些画面如同电影般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挥之不去。
是他吗?
因为那场意外的“偶遇”,他便注意到了她这个在宫中微不足道、如蝼蚁般的秀女,甚至过问了她份例炭火这等看似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在这深宫之中,帝王的一念之间,便可决定底下人的生死荣辱,如同神灵主宰着凡人的命运。内务府那帮人最是嗅觉灵敏,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又如同趋炎附势的苍蝇,定然是得了什么风声,才会如此前倨后恭,拼命地讨好她,想要在她面前留下好印象。
可白清漪心中却没有半分欣喜,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寒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寒流,从她的脚底直往上冒,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帝王的“关注”,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带来荣耀和富贵,也能带来灾难和毁灭。尤其是萧景玄这样的帝王,心思深沉难测,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无法捉摸;性格冷酷无情,如同冬日的寒风,凛冽而刺骨。他此举,是出于一时兴起的怜悯,如同施舍给乞丐的一点点残羹剩饭?还是别有深意,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利用她达到某种阴谋?
更重要的是,内务府如此大张旗鼓地给她更换好炭,无异于将她放在了火上烤,让她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在这深宫之中,嫉妒和猜忌如同野草一般,肆意生长,无处不在。她一个无宠的秀女,突然得到如此特殊的关照,必然会引来其他人的不满和猜疑,成为众矢之的,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果然,不过半日功夫,凝香阁得了内务府特殊关照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钟粹宫,甚至可能已经传到了其他各宫。那些平日里与她并无深交、貌合神离的后宫嫔妃们,恐怕都在暗自议论纷纷,猜测着这背后的原因,眼神中充满了嫉妒和恶意。
午后,按照宫中的规矩,白清漪前往正殿请安。当她走进正殿时,清晰地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那原本就压抑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火药味,让人不禁心生警惕,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刘嫔依旧神色淡淡,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就像一座冷漠的冰山,让人不敢靠近。但当她的目光在白清漪身上停留时,白清漪敏锐地察觉到,那目光中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那眼神如同x光,能穿透人的内心。
赵月娥则是毫不掩饰她的酸意,那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刺向白清漪,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她话里话外都带着刺,阴阳怪气地说道:“白妹妹真是好福气,这才病了几日,内务府就紧着送好炭来了。可见妹妹是个有造化的,不像我们,只能用些寻常物事,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挨冻受苦,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沈婉如虽未说话,但看她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那眼神中既有疑惑,又有嫉妒,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仿佛害怕白清漪会抢走她的什么东西。
白清漪只垂着眼睫,仿佛没有听到赵月娥的话一般,语气平淡地回应道:“赵姐姐说笑了,不过是内务府依例办事,补齐了之前的疏漏罢了。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大张旗鼓,兴师动众。”
“依例办事?”赵月娥嗤笑一声,显然不信,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仿佛白清漪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怎地就单单补齐了妹妹那里的疏漏?我们这里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事?妹妹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还是妹妹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能让内务府的人如此偏袒?”
白清漪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赵月娥,那眼神如同寒夜中的星辰,清澈而明亮,却又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冷漠的弧度,仿佛能看穿赵月娥的内心:“姐姐若觉得份例有缺,何不亲自去内务府问问?想必他们也会依例为姐姐补齐的。毕竟在这宫中,规矩还是要讲的,不能坏了宫中的法度。姐姐若是一直这样无端猜疑,恐怕会惹人笑话。”
赵月娥被她这话一噎,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就像吃了苍蝇一般,又羞又恼。去内务府质问?她还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脸面。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女,在这深宫中无权无势,如同蝼蚁一般,若是得罪了内务府的人,以后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说不定还会遭到他们的报复。
刘嫔恰到好处地轻咳一声,那声音虽不洪亮,却似一道凌厉的闪电,瞬间划破正殿内暗流涌动的紧张氛围,将这场唇枪舌剑的机锋戛然打断。她神色淡然,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了,炭火不过是区区小事,也值得你们这般争执不休?都少说几句,安心待着便是。在这深宫之中,最要紧的是安分守己,切莫惹是生非,坏了宫中的规矩。”
众人闻言,皆如被霜打的茄子一般,悻悻地闭上了嘴。正殿内瞬间恢复了短暂的宁静,可那压抑沉闷的气氛却如浓稠的墨汁,依旧在空气中肆意弥漫,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请安仪式结束后,白清漪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缓缓回到凝香阁。云雀见她归来,赶忙迎上前去,一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一边压低声音,满脸关切地说道:“小姐,赵小主她们那些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眼红您得了内务府的特别关照,才会这般阴阳怪气、恶意中伤。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就好。”
白清漪轻轻接过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丝丝温热,仿佛那温暖能如涓涓细流,缓缓驱散她心中那股无形的寒意。她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地说道:“她们心里怎么想,我并不在意。在这深宫之中,旁人的看法就如同过眼云烟,根本不值一提。真正重要的是,自己要时刻清楚自己所处的境地,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此刻,她心中真正在意的,是这突如其来、看似平常却又暗藏玄机的“炭暖”之事。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是皇帝一时兴起,随手施予的恩泽?还是有人心怀叵测,借题发挥,故意将她推至风口浪尖,让她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进而成为众矢之的?
解语……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解语,这位在宫中资历颇深、位高权重的嫔妃,向来以心思缜密、善于谋略而闻名。她在这深宫之中苦心经营多年,早已编织起了一张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拥有着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如今自己突然得到这般特殊的关照,解语定然不会对此视而不见、听之任之。
永和宫那边,至今依旧毫无动静,安静得有些诡异。这反而让白清漪愈发警惕起来。在这深宫之中,表面上的平静往往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隐藏着更大的危机和风暴。解语就像一条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毒蛇,静静地潜伏着,随时可能瞅准时机,发动致命一击,让人防不胜防。
“云雀,”白清漪沉思片刻,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决绝,她缓缓吩咐道,“这两日若无必要之事,我们尽量少出门走动。倘若有人问起炭火的事情,一律推说不知,只说是内务府依照规矩例行更换。在这深宫之中,我们还是要低调行事为好,切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灾祸。”
“是,小姐。”云雀连忙点头应下,她深知小姐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落得个凄惨的下场。
白清漪缓缓走到窗边,静静地凝视着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那天空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紧紧笼罩着,看不到一丝阳光的踪迹,整个世界都显得黯淡无光。炭火虽然让屋子变得暖和起来,可这宫里的风,却似乎愈发寒冷刺骨了,冷得让人心生寒意,冷得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
她这枚原本被无情地弃于角落、无人问津的棋子,似乎因为某种神秘而不可捉摸的原因,被一只无形却又强大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位置变了,所处的处境,也就截然不同了。
接下来的路,恐怕要更加艰难险阻、荆棘满途了。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小心翼翼,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命运沉浮。她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在这充满阴谋与算计、陷阱与危机的深宫之中,努力挣扎、顽强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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